第二次,念到“我用牙咬开铜闸”时,他喉头一紧,哽住。
第三次,他低头看了眼照片背面那行字,忽然停住,把稿子推开。
门被推开。
郭德钢站在门口,穿着旧灰布褂子,手里拎着一副快板。
竹板油亮,边角磨出了温润的包浆。
他没看白烨,径直走到话筒前,手腕一抖,快板“啪”地一声脆响,起势如雷:
“一更天,线通;
二更天,命通;
三更天,人未散,线儿长——”
白烨怔住。
那节奏,正是昨夜继电器敲出的摩尔斯节拍,只是被拉宽、沉降、裹上了京韵的筋骨。
他张了张嘴,没出声。
郭德钢又打一遍,更慢,更沉,竹板声像钉子,一下一下楔进寂静里。
白烨终于开口,跟着那节奏,念完了最后一句:
“……线儿长,人还在。”
话音落,快板声戛然而止。
棚里没人说话。
只有耳机里,《水泥芽》变奏版的最后一个音符,缓缓沉入一片极低的、持续的嗡鸣——
那是泵站深处,铜缆在电流里,轻轻震颤的声音。
白烨站在调度室布景中央。
灯光是冷的,蓝灰调,模拟凌晨两点的泵站应急照明。
水泥地砖缝隙里嵌着仿锈铁屑,墙皮剥落处露出底下泛黄的旧报纸——1976年7月24日《北京晚报》头版,标题被刻意裁去,只留半句:“……全力抢排积水”。
他脚边斜倚着一只道具配电箱,面板上所有旋钮都拧到了底,唯独“总闸”那枚铜钮,被摩挲得发亮,像真用过四十六年。
台下坐满人。
德云社老观众、麦窝社区的年轻乐迷、十三月唱片的制作团队、几个戴眼镜的社科院青年学者……还有陈金海。
他坐在第三排靠左,工装裤膝盖处磨得发白,手里没拿手机,只捧着一本硬壳检修日志。
白烨目光扫过去时,他微微抬手,掀开扉页——一张泛黄的工作证复印件贴在纸面中央:白守业,防汛调度组,编号0736。
照片里的人比白烨记忆中更瘦,但眼睛一样亮。
白烨开口,声音不高,没用麦。
“过去我认为只有文字能承载历史。”他顿了顿,左手伸进大衣内袋,摸到那把扳手的黄铜柄,“现在我知道——扳手拧过的铜管,也是史书。”
全场静了两秒。
接着,不知谁先鼓掌,零星,迟疑,然后迅速连成一片。
不是欢呼,是点头式的回应,像一排继电器被依次接通。
活动结束,人群退场。
脚步声、谈笑声、设备拆卸的金属磕碰声,一层层淡下去。
白烨没动。
他留在布景里,像被钉在时间断面上的一枚铆钉。
他走到角落那部道具电话前。
黑色转盘式,听筒垂着,线缆垂到地面,接进一个伪装成配电箱的音频接口。
他习惯性拿起听筒,拇指无意识按住叉簧,嘴张开,喉结微动——
“调度室,报告情况。”
电流声立刻涌进来。
不是噪音。
是极细的、带混响的底噪,像深井里水滴落下的回音。
然后,在那片嗡鸣的间隙里,浮出一段童谣:
“小板凳,歪歪歪,
爸爸修闸不回来……”
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调子走的是京西民谣的老腔,尾音微颤,像被水泡过。
窗外,德云社小剧场二楼LED灯带正无声闪烁。
红光频闪,短—长—短;停顿;短—长;再停顿;短—长—短—短。
他闭眼数——B—A—I。
“欢迎回家。”
他转身快步走向监控屏。
屏幕分格显示全市23个合作点位实时画面:麦窝社区线下站、十三月录音棚外立面、西直门地铁站信息屏、北师大校史馆数字墙……其中11块,画面右下角同步跳动着一行小字:【已切至防汛频段|1976.07.23】。
没有操作记录。
没有远程指令日志。
系统显示,切换由本地终端自动触发,依据是——
一段0.832秒的音频特征识别。
正是昨夜,泵站继电器敲出的摩尔斯节奏。
白烨站在屏幕前,没动。
手指还捏着听筒,指尖冰凉,耳膜却烫。
他听见自己心跳压着电流声,一下,又一下,稳得不像话。
窗外,童谣声未歇。
他忽然想起奶奶说过的话:“老物件不说话,可它记得谁的手温,谁的汗味,谁把它从泥里刨出来。”
他松开听筒。
线缆垂落,轻轻晃。
白烨没再看屏幕,也没回头。
他只是站着,呼吸放得很慢,像在等什么信号,又像在确认某种尚未命名的共振,是否真的存在。
灯影落在他脸上,明暗交界处,一丝纹路缓缓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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