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百叶帘。
楼下德云社后巷口,姚小波正蹲在一辆报废公交旁,拆卸车载广播喇叭。
他动作快,手套沾着黑灰,手指关节处有旧烫伤的疤——那是三年前帮秦峰焊第一台声纹采集盒时留下的。
她回座,打开电脑,新建文档,标题写:《动态遗产教育协议V1.0》。
当晚十一点,四人在西直门泵站旧址汇合。
许嵩带着刚烧录的测试版APP,界面极简,只一个圆形麦克风图标。
他演示给王建国看:手机贴上东侧砖墙,三秒后屏幕亮起,频率读数跳动,接着浮出一行字——【此处共振频谱匹配1973年锅炉房巡检记录|声源:李春梅|共养协议编号:BJ-73-042|当前状态:开放教学调用】。
点击“播放”,一声清亮的“小梅子,送饭来啦!”从手机扬声器里蹦出来,尾音带着年轻姑娘特有的上扬调子。
王建国怔住。
他今年四十九岁,小时候就住在泵站隔壁锅炉房宿舍。
那声音他听过,只是早忘了是谁喊的,更忘了自己当年蹲在门槛上啃窝头,听见这声就撒腿往食堂跑。
他没说话,喉结动了动,抬手抹了下眼角,又迅速放下,装作擦汗。
“这……不是技术秀。”他声音哑,“这是认亲。”
于佳佳点头:“所以协议里加一条:所有教师端扫码行为,自动同步至共养链。谁用了哪段声音,用于哪节课,学生反馈如何,全留痕。不是监管,是共记。”
姚小波敲着键盘补充:“代码层埋了教育水印。任何商业接口调用,哪怕只截取0.1秒音频,都会触发警报,并把调用方IP、时间戳、调用路径,打包上传至协议链。不是防贼,是立契。”
秦峰一直没开口。
他站在配电箱旁,盯着那把被白烨摩挲过多次的扳手。
黄铜柄温润,像一块被体温养熟的玉。
他忽然问:“如果明天有老师扫完码,发现协议状态写着‘暂不可用’,怎么办?”
于佳佳答:“那就换一段。动态遗产不是库存,是活水。今天不可用,也许下周白老师凿完墙,签了新协议,它就开了。”
王建国看着他们,忽然转身,从工具袋里掏出一卷红布条,撕成二十小段,分给每人一段:“我明早去街道办,把少年宫那间空置的陶艺教室腾出来。墙不粉刷,电线不重拉,就用现在的老砖。你们教孩子听墙,我教他们——怎么把布条系牢。”
他顿了顿,把最后一段红布递给于佳佳:“系在教案首页上。别让它飘。”
于佳佳接过,指腹蹭过粗粝布面。
窗外,地铁进站的白光又一次扫过墙面,照亮了砖缝里尚未干透的水泥灰——那是白天孩子们凿墙刻名时,白烨亲手拌的浆。
她低头,把红布条轻轻缠在U盘上。
U盘里存着全部开源教案,音频元数据已校验完毕,共养协议链地址生成成功,十六个合作点位的API接口全部点亮。
她没保存,也没加密。
只是点了发送。
目标邮箱:全市各区少年宫教研组、东城区教委基础教育处、十三月唱片数字档案库、麦窝社区教育委员会。
附件命名:《线儿长·教案包V1.0|可验证|可追溯|可共养》
发送成功提示跳出时,手机震了一下。
一条未读信息,发件人显示“未知号码”,内容只有一行字:
“听说你们在做声音课?我们基金,也想听听。”徐新的邮件来得比地铁末班车还准时。
标题栏写着:“关于《线儿长》教案包的协同共建邀约”,正文只有一段话,措辞谦和,落款却是“启明教育发展基金”——今日资本旗下最擅长把公益做成KPI的那支。
附件是份预审版合作框架协议,条款工整如印刷体,连页眉都印着基金LOGO的渐变蓝光。
于佳佳没点开附件。
她把手机倒扣在桌沿,听它震了三下,停了两秒,又震一下——是秦峰发来的语音,只有七个字:“红布条,系紧了没?”
她摸了摸U盘上那截粗粝的红布,指腹被磨得微痒。
不是拒绝,从来就不是。
她早算过:教委不会批自建课程,但会批“试点项目”;少年宫缺课时,不缺预算;而徐新要的,从来不是教案,是教案背后那张正在生长的声纹网——覆盖泵站、锅炉房、老邮局、旧影院……所有被水泥封住耳朵的地方。
她打开附件,翻到第七条“数据权属”。
光标停住,敲下修改批注:“原始声源数据及其衍生元数据,所有权归属‘记忆监护人集体’,定义见附件三《共养协议范本》,签署即生效,不可让渡、不可授权第三方商用。”
她顿了顿,又加一句:“每节课须含现场共养协议签署环节,形式不限,但须留存影像与生物特征签名。未完成者,该课时不得计入教研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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