捱过三个时辰朝会,萧邢双腿几近麻木,待前排重臣鱼贯退班,方跟着人流机械挪动。
王世积的谋反之事,他早有思想准备,唯一没想到的是裴蕴的处置方式简单粗暴但极其有效——栽赃陷害。
那名叫皇甫孝谐的武官是王世积的亲卫统领,从他说话时,不时转动的眼球和起伏不定的喉结,萧邢有八成的把握证明皇甫孝谐在说谎。
但隋文帝和裴蕴两人明显要的是结果而非事实,挑了个大朝会以告御状的方式抖出此事,想必远在肃州的王世积此时已是砧板上的鱼肉,没有了挣扎的余地。
汉王那句“司隶台无人能善终”的话又在萧邢耳边回响,司隶台不仅有文武百官的小辫子,还有皇帝不少的黑料,这样能安稳落地的可能性自是极小的。
行至太极殿门,忽闻一声尖细呼唤:“萧别驾,留步!”
萧邢猛然回神,见殿前蟠龙柱旁立着位须发皆白的清矍太监,正是内侍总管,隋文帝的贴身太监陈守成,他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萧邢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当下也不敢怠慢,拱手问道:“陈公公有何示下?”
陈公公哈哈一笑,虽是阉人却有几分男儿的豪爽:“萧别驾说笑了,老奴哪敢吩咐于你,是陛下叫你去御书房问话。”
陈守成这话说的声音不小,周围的官员纷纷侧目,能单独被陛下召见,哪怕是挨骂都是带有几分殊荣,也难怪众人目露羡慕。
萧邢明白人怕出名猪怕壮的道理,尤其他现在还是在司隶台这种得罪人的部门,当下应答一声,赶忙跟着陈公公穿过宫阙前往御书房。
不出所料,隋文帝这会儿正在书房内批阅奏疏,陈公公眼神示意萧邢在门外候着,自己则弯着腰进去服侍。
门口两个金吾卫手持金瓜,犹如两尊雕像,眼光坚毅,并不理会萧邢。
萧邢微微叹了一口气,隋文帝还是这老毛病,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被他召了两次,两次都是在门外等半天。
正在心中发牢骚呢,却听陈公公在门口朝着萧邢招手,等萧邢进门时忽压低嗓音:“圣心不豫,慎言。”
萧邢急忙点头示意。
外面气温炎热,一进书房内却是凉风习习。
隋文帝腰身毛笔端坐在书桌后,手中正拿着一份奏疏在批阅。
萧邢进门就赶紧行礼:“臣司隶台别驾萧邢叩见陛下!”
“起来答话。”隋文帝只是随意瞥了一眼萧邢,那种久居上位的气场还是让人不由呼吸一窒,“赐座!”
萧邢谢过恩,半边屁股挨着坐了下来,心里忍不住埋怨,这宫里的规矩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发明的,是真的累人。
“拔也古的内乱和库布齐之役你功不可没,一人抵万军,又在大苏吉营救汉王于险境,按说封爵仪同三司(九爵中的从四品)也不为过,你可知朕为何没有封?”
这本是一句寻常的问话,接下来应该是臣子谦卑表示自己功劳不值一提,都是陛下教导有方之类的客套话。
不幸的是萧邢正小心琢磨隋文帝这次召见的用意,被隋文帝这一夸,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随口道:“为何?”
书房内瞬间寂静无声。
三人六目相对,隋文帝做梦也没想到萧邢来了这么一句,嚅嚅嘴却是半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萧邢刚开口就情知自己说错话,正准备磕头认罪,却见隋文帝哈哈大笑:“你倒是有趣,若是换作别人,只怕现在就被拉出去挨板子喽……”
萧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再不敢走神,提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对。
“谢陛下圣恩,臣失礼了。”
隋文帝倒也不跟萧邢计较:“你非世家子弟,势单力薄,又是弱冠之年,纵有泼天之功,然青云直上于你而言是祸非福,你可明白?”
萧邢低眉垂首,做感恩状道:“臣……谢陛下爱护之恩。”
隋文帝满意地点了点。
“朝中三台负责监察百官,官乃是朝廷的根本,司隶台尤为重要”接着话锋陡转,“年初派你去东宫护卫太子,为何他私携女眷怎么不见你呈报上来?”
萧邢正小心听着,不想隋文帝这话风转变的如此之快,一时之间竟猜不透其中的意思。
莫非是要追责太子?不太像,太子去晋阳城超额完成了征调钱粮的任务,理应奖赏,况且在青龙寺的时候也没有听府卫说起太子被责难之事。
怪自己隐瞒不报?也不太可能,毕竟隋文帝若真想了解太子的举动,又何必光明正大地将自己调去东宫,司隶台和千牛卫连大臣们晚餐桌上有几个菜都清清楚楚,又何必多此一举?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萧邢急忙躬身答话:“是臣怕太子不适长途之苦,所以才擅自做主,召来云昭训陪伴太子左右……”
这个回答让隋文帝始料未及,不由一怔,几息后却又猛的一拍桌子,一股威压之势瞬间笼罩整个御书房:“那乐平郡主来信说非你不嫁之事,你又如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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