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巧儿指尖一颤。松烟墨的焦香中,她闻到一丝棉油味,那是祖父养活字时的味道。她忽然想起永春斋箱底的半块牛皮胶,是祖父临终前塞给她的,养了七年,至今带着松烟香。「谢娘娘周全,」她福身道,「民女定当尽心。」
※※※
未时正,永春斋内。王巧儿独坐在临湖窗前,展开澄心堂纸,狼毫在砚台中蘸满松烟墨。窗外的太液池结着薄冰,远处豹房的击鼓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工匠们搬运铜料的号子声。她摸出铁锚发簪,簪头的「工」字与纸上的火漆印轮廓重叠,恍若祖父的鲁班尺与她的铜角尺交叠。
「姑娘,该用午膳了。」宫女捧着金漆食盒进来,「这是尚食局新制的炉包,里头包着松仁碎。」
王巧儿摇头,笔尖在纸上落下,先勾勒出火漆印的剖面图,又在「工」字中间点了个小点——那是炉甘石粉末的位置,能增强验铅灵敏度。她想起刘娘娘今早说的「锚凤共生」,忽然在图纸角落画下一只小凤,凤爪踩着铁锚,尾羽化作螺旋纹膛线。
窗外忽然传来炮声——是豹房在试射新铸的神锐炮。王巧儿抬头,阳光穿过她的指尖,在图纸上投下锚凤交辉的影子。她想起朱厚照在豹房写的「铜铁需养,如养民心」,握笔的手更稳了。松烟墨在纸上晕开,她在图纸末端签下「巧儿」二字,墨痕未干,却已带着匠人的温度。
申时三刻,刘娘娘站在暖阁窗前,望着永春斋方向。宫女呈上王巧儿的午膳账目:「姑娘只喝了碗杏仁酪,用了三钱松烟墨。」
「知道了。」她望着太液池上的冰裂纹,想起王巧儿更衣时紧握铁锚发簪的模样。那发簪此刻应插在她发间,与金凤簪相互映衬,如同匠人精神与皇权的合铸。「传旨尚工局,」她转身拨弄火漆印模子,「从今日起,火器图纸双签制——巧儿姑娘画底图,本宫盖火漆印。」
宫女退下后,刘娘娘取出密报——张忠探得刘瑾在山西私设铸铜坊,用「十」字废铜铸镜。她冷笑一声,将密报投入炭盆,火漆印在火苗中蜷曲成灰。永春斋的灯亮了,窗纸上映出王巧儿的剪影,她正垂首画图,铁锚发簪与金凤簪在烛火下交相辉映,恰似大明即将破晓的晨光。
雪又停了,月光洒在永春斋的窗棂上,将王巧儿的影子投在太液池冰面。她握着狼毫的手起落不停,图纸上的火铳渐渐成型,螺旋纹如流水般顺畅。铁锚发簪偶尔滑落,她便用齿间咬着发绳重新束起,发间松烟墨香混着女儿家的皂角味,在静谧的殿内散开。
这一夜,永春斋的烛火未曾熄灭。当晨雾漫过紫禁城时,王巧儿终于搁笔,伸展酸痛的肩颈。案几上,新画的神锐铳图纸旁,锚凤交辉的小像栩栩如生。她摸出铁锚发簪,簪头「工」字在晨光中闪着微光,那是匠人的魂,亦是她在这深宫中的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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