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登一句紧似一句地吐出论断来,潘岳的脸色也一分接着一分地晦暗下去。孙登名气太大,洛阳的达官贵人常常向他求教修仙养生之法,他也常常用山中出产的云谷醴泉、灵芝玉髓等换取珍贵的西域葡萄酒。所以孙登虽然号称隐士,对于朝中局势依旧洞若观火,潘岳竟一句也无法驳斥。
杨容姬从未见过孙登这样咄咄逼人的模样,见潘岳撑不住倒在床榻上,抓着胸口的衣服闭目喘息,额角鬓边满是汗水,终于忍不住开口阻止:“师父,够了。”她也是医者,知道要治疗忧思伤脾的病症,可以用激怒病人出汗发散的方法,师父孙登这一番说辞,恰好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孙仙人……”温裕不知就里,只觉得孙登说的句句在理,忧心忡忡地追问,“不知道孙仙人是否有救安仁的办法?”
“有。”孙登冷冷地说,“离开司马攸,从此不要再与他有任何往来,这是挽救檀郎的根本之法。
“不行!桃符是我的生死之交,我若是背弃他,还有什么面目苟活于世!”潘岳猛地睁开了眼睛,激动地道,“再说时移世易,事在人为,只要秉持忠义之心,我不相信将来找不到转圜之法!”
“安仁说得对!”温裕热血上涌,情不自禁地附和。而杨容姬也忍不住深深看了潘岳一眼,只觉得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整个人璀璨生光,虽然还是伤病之躯,却仿佛又恢复了铜驼大街上一呼百应万人追随的绝世风采。
“那就只能治标不治本了。”孙登故意叹了口气,见潘岳想要起身,便一把摁了回去,“你的病根在于思虑过多却无处排解,所以我给你开两味药方。”他见潘岳果然神情专注起来,胸有成竹地竖起一根手指,“第一,琴。你若是肯拜我为师,我便教你独门绝技之独弦琴,配以呼吸吐纳之法,抒解胸臆,通达身心。你看我年近七十依然身强体健,神完气足,多半也是靠这独弦琴之功。”
“师父,你拐了这么大的弯儿,原来就是想收潘公子做徒弟的吗?”杨容姬在一旁打趣。
“我说的都是认真的,阿容你别打岔!”孙登朝杨容姬吹了吹胡子,又朝潘岳竖起第二根手指,“这第二味药方,便是‘人’。一个可以理解你,信任你,照顾你一辈子的人,只要有她在,你对人世就会心存眷恋,只要她活着,你就不会舍得去死。”
“可这个人,真的存在吗?”温裕疑惑地问。
潘岳愣愣地盯着孙登,似乎想从老人睿智的眼中读出什么。下一刻,他微微一笑,灿烂如星的眼眸轻轻一轮,曼声道:“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这句出自《诗经》的情诗温裕自然一清二楚。他顺着潘岳的目光,正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杨容姬。而那少女的脸色,也不再像以往那般从容淡静,却仿佛遭遇风暴雷霆的鸟儿,迷茫中不知该往何处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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