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上京下了场初雪,雪花恰似碎玉琼瑶簌簌而下,霁月堂的紫藤萝被盖了一层薄雪,倒像是披了件素色鹤氅。那鹦哥儿早被挪至暖阁,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地闹着要吃食,爪子抓得竹笼 “簌簌” 作响。
贺景春正在云粉阁内,只见工匠师傅摊开图纸画,口中滔滔不绝说着新花样。他从辰时待到未时了,此刻是听得头昏脑涨的。忽瞥见丰年匆匆而来,鞋上还沾着残雪,忙迎至角落,攥住他手腕神色凝重道:“怎么了?”
丰年喘着粗气,凑近耳畔压低声音道:“柳姨娘腹中胎儿没了。”
贺景春闻言,睫毛轻颤,垂眸良久方抬眼问道:“怎么没的?”
丰年拉着他躲进隔间,眼神警惕地瞥向门外,压低声音道:“姨娘最近在暖阁里养了鱼,喂了鱼出来后不知怎的踩了空,摔到了地上,立时便见了红。郭大夫赶来时,姨娘已昏死过去,好容易诞下个男婴......”
他喉结滚动,声音愈发沉重:“郭大夫说姨娘本就体弱,平日给她把脉,胎儿是没事的。可姨娘许是孕期忧思过甚,吃睡不安稳,胎儿在腹中便已虚弱。不足月早产,那孩子啼哭几声便没了气。”
贺景春阖目长叹:“祖父祖母知晓了吗?”
丰年摇摇头道:“小的还不知道,只听闻老夫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姨娘身边丫头打得皮开肉绽,逐出府去。小的已将尺素偷偷安置在水仙胡同的宅子。”
贺景春盯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雪地上脚印交错,忽转头道:“你去拿些药,再拿几十两银子,马上让她回老家去。”
丰年惊讶的抬头:“这般急切?不等尺素身子好些再动身?”
贺景春蹙眉,捏了捏眉心:“我怕祖母起疑,派人偷偷跟着我们。她要是发现尺素被人安置在宅子里就不好办了。你速去武馆找那些以前走过镖的兄弟,必须马上让她走。”
丰年恍然大悟,忙拍着大腿转身便跑。
直到贺景春回了霁月堂,丰年才气喘吁吁的回来,发梢还凝着冰晶。他抹了脸上的汗:“三少爷,您猜的没错。小的趁着夜禁送尺素出城,果真见到平妈妈带着小厮在水仙胡同转悠,险些被撞见!”
丰年伸出手掌摊开:“为了避嫌,小的还特意去了您平日里爱逛的铺子,买了套青花松竹梅纹茶盏,这才躲过。现下可是没银子了。”
贺景春笑着给了他三两银子,急忙问道:“那宅子和东西可处理干净了?”
丰年胸脯一挺,忙笑着点头:“被我收拾干净了,保管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贺景春虽松了口气,心中却泛起丝丝怅惘,毕竟是一个孩子,随即自嘲般的摇摇头。
陈妈妈见状,上前福身道:“三少爷,不管如何,这面子功夫总得做些。要不奴婢炖了天麻乳鸽去了红叶阁,就说您听了噩耗,替大爷去安慰姨娘?”
贺景春摆手,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袖口:“咱们从头到尾都没和柳姨娘碰面,也不曾说过什么话,现下送东西过去反而引人惹眼。待风头过了,你悄悄去寺里给孩子上香烧纸便是。”
陈妈妈应下了。
怡景堂内,春华正端了掰好瓣的柑橘上来:“这是三爷送来的柑橘,老夫人可要尝尝?”
贺老夫人摇摇头,烦躁的推开:“我吃不下,你们分着吃吧。没想到她竟是如此不堪用,连个孩子都保不住......罢了罢了。”
说罢,神色黯然,想起那早夭的男婴,眼中满是惋惜。
秋实在此刻掀了帘子进来禀道:“老夫人,平妈妈来了。”
贺老夫人抬眼看她,又转向春华:“你可细细搜查过红叶阁了?”
春华低头应道:“奴婢都搜查过了,也都把东西悄悄送去郭大夫那瞧了,都是没问题的。尺素被打的时候说出姨娘平日里也不太爱走动,只喜欢喂鱼。奴婢还专门去找了剩下的鱼食交给郭大夫查了,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平妈妈待二人说完,才上前福身禀报:“老夫人,奴婢去跟了三少爷身边的小厮,发现他在那几个蹄子被赶出府后去了水仙胡同。等派人去寻,却跟丢了,后来见他在三爷常去的铺子里买东西。”
贺老夫人沉吟片刻,疲惫地叹口气:“算了,此事莫要再查。等那妾室坐了空月子后,便让她再回之前的院子住吧。”
秋实守在门口,眼神闪烁,将这话一字不漏听了去。
年关将至,又是新的一年。
转瞬年关将至,贺景春守孝期满,在紫云院整日抄写经文,为叶氏超度,贺老夫人依例设下素席。那日未时,贺景春从叶氏坟前祭拜归来,只见贺府门前停着马车,二夫人正陪着一位夫人往外走。
那夫人见了贺景春,目光直直打量。二夫人忙笑道:“甘夫人莫怪,这是舍侄。”
又转脸对贺景春笑道:“这是甘夫人。”
贺景春忙拱手行礼,余光瞥见甘夫人眼中的打量,心中暗自揣测,二夫人便让他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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