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
苏俊的助手维伦,领着德国洋行的马克斯夫妇及其随行人员踏入圆山寨。
米娅挽着丈夫马克斯的手臂,浅金色卷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而马克斯一身笔挺西装,皮靴擦得锃亮,举手投足间带着西方商人特有的傲慢。
可寨内众人的反应让苏俊心头一沉。
维伦殷勤地侧身引路,脊背弯成谦卑的弧度;平日里侃侃而谈的专家们此刻噤若寒蝉,握着图纸的手指因用力而“嗒嗒”作响,连对视时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躲闪。
他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马克斯的表情,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讨好与惶恐,仿佛对方身上自带某种令人震慑的威压。
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文化不自信,如同荆棘般刺痛了苏俊的双眼——他深知,越是怯懦迎合,越难在平等的对话中争取尊严。
望着众人在洋人面前瑟缩的姿态,苏俊的耳畔骤然响起辜鸿铭掷地有声的箴言。
老先生那根花白的辫子曾在风雨中飘摇,却始终固执地垂在肩头——正如他所说:“我头上的辫子是有形的,可你们心中的辫子,早已在崇洋媚外的风气里生根,成了无形的枷锁。”
此刻,寨中众人躬身逢迎的模样,不正是被这无形辫子缚住了脊梁吗?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有专家竟在旁敲侧击,试图“教导”众人如何讨好洋商。
苏俊冷眼扫过那人谄媚的嘴脸,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不过是商业合作,大家各取所需,利益往来罢了。用不着卑躬屈膝,这马屁,不拍也罢。”
苏俊说完,周遭瞬间陷入死寂,只余他掷地有声的话语,重重砸在众人脸上。
刹那间,
苏俊如醍醐灌顶,恍然参透了未来那场立国之战的深远意义——当一只“兔子”单挑十七个“堂口”,那炮火中淬炼的不仅是军魂,更是一个民族的脊梁。
硝烟散尽后,华夏人被屈辱压弯的脊梁终于挺直,那些曾深埋在血脉里的怯懦与自卑,在枪林弹雨中被彻底焚毁,取而代之的,是刻入骨髓的骄傲与硬气。
这场仗,打出了尊严,更打出了一个民族真正的精气神。
谈判桌上,马克斯指尖转动着钢笔,蓝色的眼睛泛起笑意:“苏先生,我佩服你的勇气,佩服你想让这个古老的文明理解工业。”
他忽然倾身,将安南咖啡推过桌沿,瓷碟轻碰发出脆响,而后淡淡的说道:“就像教骆驼跳芭蕾——或者说,教紫禁城跳康康舞?”
苏俊垂眸,轻轻用盖碗茶的盖子,荡了荡盖碗中的茶沫,让茶叶在琥珀色的茶汤里沉浮。
他忽然轻笑出声,指节叩了叩桌面:“马克斯先生,您大概忘了,我们的祖先铸造司母戊鼎时,贵国还在用燧石敲打火种。”
黑色的眼眸抬起时,带着三分冷意说道“工业文明的齿轮,仅仅是一种技术,技术是可以学习的。”
谈判室内的空气一瞬间似乎冻住了,苏俊的回复,让马克斯的钢笔,在会议记录上划出歪斜的墨迹。
苏俊却端起茶杯轻抿,茶香混着窗外飘来的缅桂花香,在剑拔弩张的空气里漫开。
见到苏俊毫不犹豫的怼了过去,坐苏俊身边的助手维伦喉结滚动,偷偷用余光观察着马克斯的反应。
对方西装口袋里的手帕棱角笔直,此刻却随着起伏的胸膛微微颤动。
他攥紧了手中的笔记本,生怕下一秒马克斯就会摔门而去,让这场筹备月余的谈判彻底破裂。
死寂的空气突然被马克斯低沉的笑声划破。
他松开紧握的钢笔,金属笔身滚落在摊开的合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先生的伶牙俐齿,倒是比蒸汽机还带劲。”蓝眼睛里的冷意化作狡黠的光,他指尖划过合同里的金额条款,尾音拖得极长,“不过这技术转让......”
停顿间,他伸手端起凉透的咖啡,杯沿抵在唇边时终于露出锋芒,“可得真金白银来换。”
苏俊将后背靠向太师椅,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杯边缘的缠枝纹:“马克斯先生,我请您来可不是听冷笑话的。”
他抬起眼眸,深褐色瞳孔倒映着谈判桌上摊开的合同,“贵方的技术与设备,我方的诚意——这桩生意,总得让双方都能尝到甜头。”
马克斯的笑声,在安静谈判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露出眼角笑纹:“苏先生这话可算说到点子上了。”
他将钢笔笔尖精准戳向合同末尾的金额栏,“我们的报价,应该是三天前就摆在您的办公桌上了,要是觉得数字还算合眼,”蓝眼睛突然迸出锐利的光,“现在就可以签字。”
苏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目光看着马克斯,缓缓开口:“若真是如此,咱们今天的会面岂不成了无的之矢?”
他修长的手指突然停驻在合同关键条款处,指尖重重叩击着“技术服务费”几个字,“实不相瞒,如今水泥生产技术早已遍地开花,贵司还坚持收取这笔费用,恐怕有些不合时宜吧?”
尾音未落,他的指节已在谈判桌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回荡,似是为这番质疑画上不容辩驳的句点。
马克斯听闻苏俊的质疑,忽然仰头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眼底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炬地直视着苏俊:“苏先生,这可不是玩笑话。您不会真以为,把石头和泥土一股脑丢进机器,就能产出合格的水泥吧?”
说到这儿,他故意停顿片刻,语气陡然变得郑重,一字一顿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从原料配比到烧制工艺,从温度控制到质量检测,每个环节都藏着门道——”
他特意加重“门道”二字的尾音,拖长语调,“这些,才是真正的技术核心。”
马克斯的话音刚落,眼中还带着胜券在握的锋芒,却见苏俊徽神态自若地往后靠向椅背,唇角扬起一抹从容的笑意。
“马克斯先生不必多虑。”
他指尖轻轻划过合同上“技术服务费”的条款,语气轻快得仿佛在谈论天气,“不如我们做个干脆的决定——删去这部分费用,即刻签约。马克斯先生意下如何?”说罢,他将合同推过桌面,似在无声宣告这场博弈的主动权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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