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俊打量着犯人,听到疤脸叔在嫌犯住处,找到杀害老掌柜的凶器,眼底寒芒顿现,压低声音问道:“他招了?
疤脸叔踱步至案几前,粗糙的手掌捏起泛黄的供状,凑近苏俊耳畔低语:“蹊跷就蹊跷在这儿——这小子不仅认了,还把作案经过掰扯得一清二楚。”
说着,他将供状卷成筒状塞进袖中,朝门外扬了扬下巴:“姑爷,咱们借一步说话。”
审讯室隔壁的休息室里,煤油灯在墙上投下摇晃的暗影。
疤脸叔反手闩上门,从袖管里抽出一卷皱巴巴的纸,带着墨香的供词还在微微发烫。他压低声音,将纸卷塞进苏俊掌心:“姑爷,这是按字三的原话记的口供。”
苏俊接过泛黄的供词,指腹摩挲着纸页上未干的墨迹。
疤脸叔见状,转身从樟木箱底抽出两卷油纸包裹的卷宗,郑重地摆在苏俊身侧斑驳的酸枝木小几上。
牛皮绳捆扎的尸检报告边角微微卷起,凶器鉴定书下压着染血的布包,裹着的匕首刃尖透出冷光,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幽蓝。
煤油灯芯“噼啪”炸开火星,苏俊逐页翻过皱卷的口供,手指在尸检报告染血的折痕处反复摩挲。
当最后一行仵作的签字影沉入眼底,他将案卷整齐放到几,端起凉茶润了润喉,侧头望向正就着水烟筒吞云吐雾的疤脸叔说道:“叔,您老火眼金睛,您怎么看?”
疤脸叔将竹制水烟筒抵在膝头,猛吸一口,水烟筒里的水“咕噜咕噜”作响。
突然之间,这口吸的劲道有些大,水竟一下从烟锅头冲了出来,带着烟丝“嗤”的一声喷出,那烟丝准确地溅落在一旁的铜质痰盂里。
他微微皱了下眉,吐掉口中的烟气,抬起那双看似平和,实则暗藏锋芒的眼睛看向苏俊,喉结滚动了两下,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姑爷,这字三不是凶手。
疤脸叔的话让苏俊面露疑惑,那双写满不解的眼睛直直盯着对方。
敏锐的疤脸叔立刻从这目光中捕捉到了诧异,随即笑着开口解释:"姑爷,您之前仔细看过仵作的尸检报告。报告上写得明明白白,老掌柜是被锐器连续刺入胸口,直接贯穿心脏,才导致失血过多身亡的,没错吧?"
苏俊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确认疤脸叔所言不虚。
见苏俊点头认可,疤脸叔紧接着抛出新的推断:“既然是用匕首连续正面刺向胸口,那就绝不可能是从背后下手——这角度根本使不上力。”
苏俊没有急着回应,而是下意识地抬手比划起来,模拟不同的行凶姿势。
片刻后,他眉头微蹙道:“叔,还有一种可能。要是老掌柜被人扑倒在地,凶手骑在身上连续捅刺,也能造成尸检报告里的伤口形态。”
疤脸叔眼中闪过赞许,由衷感慨道:“姑爷不愧是大当家挑中的人!心思缜密到连倒地遇刺这种细节都能想到,我倒是疏忽了。”他坦然承认自己推理的缺漏,言语间满是欣赏。
苏俊连忙摆手,脸上泛起谦逊的笑意:"叔言重了!快别打趣我,您接着往下说。" 说罢,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专注地看着疤脸叔,等待着他往下讲。
疤脸叔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喉结微动咽下茶水后,压低声音道:"姑爷,若真是正面行凶,凶手必定会被死者喷涌的鲜血溅得满身。”
“可当我询问凶手犯案时所穿衣物,他竟说‘被抓时都没来得及换’。我们也搜遍他的住处,也没找到半件沾血的衣裳——您想想,近距离杀人却没血衣,这说得通吗?姑爷……"
苏俊眉头紧锁,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确实蹊跷,难道他把血衣藏起来了?还是......”
疤脸叔重重放下茶盏,瓷底磕在木桌上发出闷响:“这只是第一桩怪事。那其二就是,老掌柜衣角中,用血写着今‘杀我者,黑龙会’——若真是黑龙会的人作案,何必留这种让人一眼就看穿的局呢?他们想要干什么?想试探什么?一切都是这样子的鬼异。”
苏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重重叹了口气:“疤脸叔,这案子像团乱麻,越理越头疼。”
疤脸叔手肘撑在桌沿,手指叩了叩桌面,眼神锐利如鹰:“字三,即便不是黑龙会的人,背后也绝对脱不了干系。咱们这顿刑,就是要撬开他的嘴,把这团乱麻的线头扯出来!”
苏俊神色凝重地点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杯边缘:“叔,除了继续审字三这条线,老掌柜遇害前的行踪也得彻查。最后见过他的人、说过的话,任何细节都可能藏着关键线索,容不得半点疏漏。”
疤脸叔将茶盏重重一搁,语气笃定:“姑爷放心,这桩差事我岂敢懈怠?负责追查老掌柜生前行踪的,正是我前清衙门的老同僚——‘判官笔’陆沉沙。此人断案如神,有他盯着,定能挖出关键线索。”
苏俊闻言眼前一亮,笑意爬上眉梢:"原来叔是前清老吏,难怪心思这般缜密!"
疤脸叔却苦笑着摇头,浑浊的眼珠泛起一丝怅惘:“好汉不提当年勇咯。大清亡了,我们这些吃官饭的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要不是大当家雪中送炭,我一家子怕早就饿死街头了......”说罢,他摩挲着杯沿的手微微发颤,喉结滚动着咽下叹息。
苏俊望着陷入回忆的疤脸叔,缓缓起身。太师椅发出吱呀声响,他在逼仄的休息室来回踱步,皮靴底蹭过青砖的沙沙声与案头铜炉的袅袅青烟交织。
黑龙会的意图如迷雾笼罩心头,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还是李代桃僵?种种计谋在脑中盘旋,却拼凑不出完整的真相。
他攥紧腰间莫雨薇送的玉佩,手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轻的声响。
这案子如同乱麻,越理越乱,但苏俊生性执拗,岂会轻易认输?目光扫过墙上泛黄的舆图。
他猛地驻足,心里想道:“好!既然巧计行不通,便用笨功夫!圆山寨不过千余户人家,我就让挨家挨户盘查,我就不信揪不出黑龙会的狐狸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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