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萱惯是活泼外向,平时并不十分细腻,但此时仍敏锐的意识到青鸾脸色不太对。但青鸾的失态也就是片刻之间,很快就回过神来,似是自语又似玩笑道:“猫儿怎么会是无情无义的畜生呢?世间万物皆有情,只是看对谁,又看值不值得掏心掏肺。人也是如此,将心比心罢了。”
金萱平素总是无忧无虑,此时竟然也跟着感慨起来,道:“我从小跟着王妃,王妃待咱们就是亲厚如家人。这辈子我没有别的念头,只想好好的侍奉她,就算哪天要为王妃去死,我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青鸾看着金萱,温然的点点头。她放下手里的笔,捧起桌上温热的茶壶,半是斟茶来饮,半是暖手之用,一面若有所思。
青鸾知道金萱与迦南两个情感极好,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自是密不可分。但她仍想伺机提点一下金萱,只是一时间有些犹豫,对着金萱明亮清澈的双眼,愈发的理不清头绪。
不知该是告诫她,人心会变,人生没有那么多的永如初见,亦或者还是提醒她,一旦自己身边的人守不住初心,那么未来总有要反目操戈成仇的一天?其实什么样的提点都会伤到人心,尤其是金萱,她太过单纯,又对迦南倚重成性,便是说出来,她又岂会轻易相信?
一时筹措间,外面有人在檐下放下手里的油纸伞,并轻声问:“章大人在吗?”
青鸾一听声音,马上就回过神来——是魏女史。
青鸾的屋子本就不大,不过胜在里面的家具器物也少,因此魏女史被请进来之后,只能就着窗边的长塌落座。金萱临时充作小丫鬟,自告奋勇的去张罗茶点水果,魏女史则在青鸾收拾几上物件的当口,打量着屋子的四下,说:“章大人真是心中清明,看您的屋子里,多余的东西一样都不放。”
青鸾微微一笑:“哪里算什么清明?我就是怕麻烦,而且记性又不好,东西放多了容易忘,就跟做事情一样,就记着自己的本分就好,其余的事情我是不敢想,也怕去想。”
这话一语双关,两人听了都是心下了然。魏女史便说:“说的也是,咱们做奴婢的,最要紧的还是本分二字。对了,听说大人跟内府的汪大人很熟?”
青鸾不动声色的坐过来,就在魏女史的右手边,金萱带着小丫鬟端了托盘进来,她也起身来摆置茶点,金萱布置完毕,朝两人行礼后便告退。青鸾此时方道:“您有话,不如直说。我是个直性子,来去也记不住太多头绪的。”
又道:“若不嫌弃,您可称呼我青鸾,彼此间大人大人的叫着,都觉拗口的很。”
魏女史此时的态度不知不觉间柔和下来,笑容里也多了几分暖意:“是,原来我们性子都差不多,不过青鸾,你也知道,我是贵嫔派来王府当差的人,要是办事不力,便会遭到责罚。这一点,还请你能谅解我。”
“哪里?都是一样的人,我怎么会不理解你?就像我,来王妃身边当差,也是老夫人的安排。这世道,能得个安身立命的所在,我就别无所求了。其余的,哪里敢奢望?”
塌上摆有一只紫金风罩的小炉,才刚添了新碳进去,此时正哔哩啪啦的窜出旺盛的火苗和轻响。魏女史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手炉,此时便伸了手过去在炉子上烤着。青鸾给她递茶,两人对望了一眼,彼此都盈出笑意来。
到底是有些阅历的人,魏女史知道分寸该如何把握。于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半天话,最后起身道:“那我知道该如何回禀了,青鸾,今天叨扰你,改日来我那边坐坐。”
说完又道:“说起来你屋子里没有点香,不知为何总觉清幽不绝。仿佛在此中,茶香果香,就连酥饼的香味都更甚一些。这样的精妙,竟是我等凡人平生都不曾体会到过的。”
青鸾只是摇头:“这有何精妙?我只是懒,又怕素日闻香多了影响调香时的嗅觉——倒是魏姐姐对气味格外敏锐,这点漏洞都被你抓了出来。”
两人说话间,魏女史已经走到檐下,出门时便拿起了自己先前来时的那把伞,此时撑开来一看,才发觉伞面上的残雪被干净的抹了去。手柄也被擦拭过,握在手里微有淡香。
她看向青鸾,青鸾亦微笑回视,说:“我与魏姐姐萍水相逢,也是缘分。若将来姐姐不嫌弃,还请多加照拂。”
魏女史心中一暖,虽然明知她的这份殷勤和用心并非全然只是自发,但仍有些感动。心念一转间,已经应下道:“好,来日——或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记得今日的一番闲话。”
外面正是暮色时分,又飘起小雪片来。青鸾站在檐下,看着魏女史撑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飘然离开。久在宫廷的人都习得一身优雅合宜的姿态,就算是平素无人得见的时候,也总让自己的言行举止符合所谓的身份。
而魏女史的姿态,无疑是好看的——就如她手中撑着的那把伞,自迈出第一步之后,拿在手里便没有左右晃动过。雪片在伞尖渐渐聚拢成一片微白,红油纸却更加的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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