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时隔数年之后，王贞秀在遇见青鸾时，方才明白，原来所谓的美人在骨不在皮，到底是什么样的意境。

大约便是那样的一种繁花潋滟，明丽淡泊的姿态吧，沉香夫人出来与他见礼，并亲自为父子二人烹茶，又轻声柔语的巧妙出言斡旋父子两人之间的气氛，而他，也在不知不觉间，竟然接受了她的安排。既没有想到要出言相讽，也没有任何举止上的无礼与傲慢轻视。

从落座喝茶，到后来的用饭听琴对弈，他皆是难得的寡语静默。这样的情态，一反从前的嚣张叛逆，反倒真像个出身显赫的贵族子弟，自知而自制。

于是回来时，就连从来都吝于褒奖他的父亲王茂也不由得意洋洋，颇带着几分炫耀之意道：“我也知道你以前对府里的那些姨娘们看不上眼，皆是这些人并不能叫你高看的缘故。但是子蘩的母亲绝不能跟她们相比拟，她出身高门华庭，自小便是贵女，别的不敢说，但荆州城里，能与她的才貌性能相比肩的，那是绝对一个也找不出来。”

他在席间喝了几杯酒，此时闷头闷脑的也不说话，直到下车时，方才忽然问道：“那父亲……您是要娶她过门？还是——”

其实他在席间时，旁观她与父亲两人之间的交流，只是尊重关怀，却并无其他亲密的举止与眼神互动，便大概知道了——父亲是不会娶她过门的，而她显见也自矜身份，断不会愿意给父亲做外室或是无名分的姬妾，但即便如此，父亲也仍想用尽各种办法挽留住她，否则便不会滋生让子蘩嫁给自己的念头。但这毕竟只是自己的猜测，未经证实。而在父亲终于沉重点头时，他方觉心中蕴着的那股气流渐渐平息下来。

到底是怎样走过这漫长的数年时光，又是怎样在她既温婉又妩媚端庄的眼神中一步步走到现在？他已经不尽能全部想起来。

只是知道，自己那一次对她犯下的重罪，才让父亲得知后气的吐血重病身亡。而她，也是在此之后，与子蘩母女之间生出了嫌隙，并在父亲病故之后，自请去了冷梅庵出家。

到如今，他与她分明只隔着很短的距离，可是，却再也无法触及。

而她唯一会为他做的一件事情，便是每月都为他亲手誊抄一部《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缓缓的阖上经卷，王贞秀坐定身子，在书房内独坐半响。到了午后才出门来，问道：“徐王妃和她身边的那个青鸾呢？”

随侍见他没头没脑的忽然问起这句，连忙遣人去问，随即回道：“回大人，徐王妃因胃口不佳，便让身边的两个侍女都去了厨房亲自给她做吃的。如今房里只有一个侍女，叫迦南。”

王贞秀便哦了一声，片刻后忽然道：“那我们也去厨房看看。”

也算凑巧，他来时，正好见到青鸾拿着那根长长的竹杠，正在拨弄着不幸落到槐树上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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