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徐凌紧握的拳头被人小心地拉开。
一个声音沙哑、像在寻求谅解的男人,递给她一个温热的马克杯。
“看你好像很冷。”
男人引导着她的指尖,让她触摸杯子的弧度,以免惊吓到她。
徐凌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沉稳如山,但这双手却意外地柔软。
那一刻,她强压下心头的哽咽,也许有了一丝明悟。
她今后,就要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里。
一个需要用声音而非面容去记住他人,用温度而非微笑去感受温柔的,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想,也许并没有那么糟糕。
那天的雷雨,很快就停了。
哗啦——!
冰冷的刺激让她瞬间睁开了眼睛。
冷水从下巴滴落,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脸上。
这是哪里?
徐凌一愣,视线模糊,一滴水珠顺着湿漉漉的睫毛滑落。
空白的脑海中,零碎的记忆开始浮现。
啊……
她之前好像在训练场上,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她晃了晃头,环顾四周。
一个狭窄昏暗的房间,天花板上只有一个老旧的灯泡发出微光。
她看着那仿佛随时会熄灭、闪烁的灯泡。
每一次微弱的明暗交替,都照亮了这间脏乱的屋子。
沾满污垢的瓷砖地面,只有水泥的墙壁,一个破裂的浴缸,里面盛满了水。
一张不太稳当的木桌上,摆放着一些不知用途的工具。
还有……
“怎么现在才醒?我还以为你死掉了呢。”
一个男人百无聊赖地靠在墙边,看着她。
徐凌混沌的脑袋瞬间清醒,这才感觉到被捆绑的双臂传来麻木的痛感。
她像待宰的牲口一样被吊着,双臂被反绑在头顶上方。
双脚悬空,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被捆住的手臂上。
手臂早已因为缺乏血液流通而麻木,被绳索勒紧的皮肤又痒又痛。
她这才一点点看清自己所处的状况。
她心想,幸好不是头朝下被吊着。
“……你们给我们下药了?”
徐凌问出了最好奇的问题。
但纪禹琛没有回答,只是从浴缸里舀起一瓢水。
他没有回答,但有时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徐凌想:难道是之前喝的那瓶矿泉水?
这时,纪禹琛若无其事地拿着一个盛着水的桶走了过来。
在这种状态下,还要和这个男人待上两天……
她感到一阵屈辱和绝望。
这时,纪禹琛面无表情地开口。
“北纬59.9343度,东经30.3351度。”
“……!”
“纸条的内容,我已经知道了。”
徐凌一脸荒谬地看着他。
这次训练是怎么回事?
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吗?
“我真正想听的话还没听到,所以你也不用露出那种表情。”
在橘黄色的灯光下,他今天的脸显得异常陌生。
他平时对队员也常用这种不带敬语的语气说话,但感觉和现在不同。
现在的他,既不是组长,也不是教官。
更随意,也因此,似乎更接近他的本来面目。
“教官说要好好教你,你错过了什么?”
他用力拉动滑轮上的绳子。
徐凌的双臂被拉得更紧,紧贴耳侧,整个身体向上升起,像一块被吊在天花板上的肉。
“你想过吗,如果你成了俘虏,会遭遇什么?”
纪禹琛的视线与她齐平。
徐凌徒劳地蹬着腿,试图够到摇晃的地面。
纪禹琛拿起桌上一根像盲人手杖般的棍子走了过来。
“为什么就没想过,做了坏事,反过来也可能被人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呢?”
瞬间,他手中的棍子发出噼啪的电火花。
“爆破公司的主要客户是那些由腐败领导人统治的弱国。客户大多是国际罪犯或者性质恶劣的家伙,给这些垃圾收拾残局的就是我们特殊安保小组。”
“…….”
“我们一会儿跟独裁者合作,一会儿跟反政府武装合作,一会儿跟国家机关,一会儿跟毒贩。”
“…….”
“如果客户要求,我们也会直接杀害无辜的人。还会训练罪犯制造炸弹的方法。你还想进这种地方?”
他严厉地批判着自己所在的团队。
虽然在T国时徐凌也隐约有过这种感觉,但他此刻却如此清晰地划清了界限。
她原以为他是个打破了善恶界限,并以此为乐的人。
难道他一直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工作吗?
“退一步说,就算只是抓住了一只老鼠,我也会满脸堆笑地去应对。”
那是谁也看不透的眼神。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那张脸比想象中更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意。
徐凌没有眨眼,凝视着那张卸下伪装的脸。
原来那张漂亮的皮囊下,包裹的不是糖果,而是腐烂的疮痍。
她第一次对纪禹琛这个人,产生了淡淡的兴趣。
她漠然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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