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恍惚。
“我就知道他没死。”
她的表情瞬息万变,时而悲伤,时而狂喜……
接着又像是被巨大的挫败感击垮,几乎喘不过气。
她的眼神变化太快,令人无法捕捉。
布满血丝的眼白因激烈的情绪而显得扭曲。
“靳宪,他还活着,我看见了,教官。”
她向纪禹琛重复道。
“……!”
纪禹琛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
他从刚才起就一直僵在那里,毫无反应。
但是,如果他们能把靳宪的脸做成这样……
如果像之前脑中闪过的念头那样,伪装术真的如此高超……
徐凌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自己手心里那片假皮。
她用指尖描摹过无数次的,那张她认定是靳宪、是她丈夫的脸,难道从不是真面目吗?
在对这个从未怀疑过的事实产生怀疑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坠入了真正的地狱。
难道……不会的。
不会的……不该是这样的。
那个刚刚抓住的、破碎的希望,反而将她推入了更汹涌的激流。
她那张失了血色的脸猛地转向纪禹琛。
“……有没有可能,靳宪的脸,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
那么,之前打电话的那个人,也不一定是靳宪。
灭顶般的无力感像沼泽一样将她淹没。
“他的脸……如果是假的……如果在我面前,一直都是假的……”
“……”
“我……我现在该凭什么……”
她的眼神慌乱地扫视着,像是在寻找根本不存在的答案。
“我该凭什么去找我的丈夫?”
头脑一片空白。
记忆中靳宪那深情的轮廓正在一点点消失,被无情地擦去,直到什么都不剩。
“现在,就算靳宪真的站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他了……”
她只是想要一个人而已,这个愿望就那么奢侈吗?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一件事是允许她拥有的吗?
她为什么要经历这一切?
绝望不断加深,黑暗几乎要吞噬她的心。
“你从一开始就只是个任务……”她脑中回荡着一个声音,“他从来不是你的家人,他骨子里就是国情院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种情感上的极端温差。
“你觉得靳宪爱你吗?”
停车场里那不明所以的笑声,此刻似乎成了答案。
她在婚姻生活中,从未真正走近过靳宪。
他也从未真正地对她敞开过。
那她爱上的,究竟是什么?
只是这张……可以随意剥下的皮囊吗?
她的生活像是被连根拔起,整个世界都在震动。
那个由“靳宪”构筑起来的“她”,正在一片片地变得空白、崩塌。
眼眶火辣辣地疼,她简直想把眼珠抠出来。
她希望一切都能回到过去。
不,她甚至希望这个该死的世界彻底毁灭。
她咬紧牙关,抬起手臂,想要扔掉手中这片骗局的证据——那片假皮。
靳宪肯定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活得好好的。
她恶毒地想着。
我记忆中的那张脸,就像面团一样轻易就能被撕下,你在没有我的地方活着,早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藏着那张从未示人的真面目,现在也还在当那个自以为是的国情院特工吧。
她的胳膊剧烈地颤抖。
她恨不得立刻把这恶心的东西踩在脚下,碾碎,再吐上口水。
但是,她最终没有扔掉它,反而收紧了手指,指甲几乎要掐进那片假皮里,硬生生将它拉向自己的胸口,紧紧攥住。
“混蛋……连扔都……不让我扔……!”
她低吼着,像是在诅咒。
体内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燃烧殆尽。
她不想被这种感觉逼疯,她感到无比委屈。
你最后一定会变成这样,因为我讨厌一个人死去。
喝到不省人事就行了吗?
或者……
绝望的念头不断翻涌。
“救救我吧,教官……”
她突然转向纪禹琛,声音嘶哑。
“……!”
彻底崩溃的她,一把抓住纪禹琛的衣领,整个人像没有骨头一样挂在他身上。
“……我,救救我……给我……我的呼吸……好像停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从脓疮里挤出来一样,带着粘稠的痛苦。
徐凌自己也眼神茫然,却又本能地、迫切地依附着眼前的人。
她想感受到一个活着的人的体温,而不是身边这具腐烂、冰冷的尸体。
她心中升起一股毁灭欲,想把自己曾经珍藏的关于靳宪的一切都撕碎,像废纸一样撒在纪禹琛眼前。
如果不能只毁掉靳宪,那就连同自己这个像抱着毒药一样痛苦的心脏也一起践踏吧。
这种破坏性的冲动最终指向了她自己。
而在她的认知里,此刻最有用、最不会被情感左右、也最强悍的,似乎只有这位纪禹琛教官。
“求你,在这里,救我一命……”
她空洞的眼睛里映不出任何东西。
纪禹琛像个被钉在原地的人,脸色因震惊而发青。
他猛地抓住徐凌手中的那片假皮,像是被烫到一样,用力将其揉成一团扔开。
看到她完全瘫软下来的样子,纪禹琛的头脑似乎也被这整件事的原委搅得一片混乱。
他踉跄了一下,目光最终落回到她那张混合着绝望与某种执拗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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