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鼎破水而出的刹那,整个院落的暴雨骤然停滞。悬浮在空中的雨滴折射着诡异的光芒,每一滴中都映照出不同的画面——叶家祠堂的香火、杜大夫研磨药材的侧影、幼年叶徽被父亲抱在井边的场景……这些破碎的记忆在雨滴中流转,最终全部指向井底那尊逐渐显露真容的古鼎。
鼎身足有半人高,通体泛着幽绿的铜锈,唯有双龙盘踞处光洁如新。月光穿透云层,笔直地照在鼎腹上,那两条纠缠的龙影顿时活了过来。青鳞金龙仰首长吟,而暗红色的龙影则缓缓转头,龙睛中竟是一双人类的瞳孔,漆黑如墨,直勾勾地盯着叶徽。
"这是……"叶徽的喉咙发紧,耳边响起细碎的私语声,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诉说某个被遗忘的秘密。
杜若的手指深深掐入自己的臂膀:"双龙鼎。《周礼》中记载过的镇器,没想到真的存在。"她的声音颤抖着,"叶家世代守护的从来不是一口井,而是这尊鼎。"
金丝猴突然从叶徽肩头窜下,三两步跳到井沿。它的爪子刚触到青铜鼎的边缘,整只猴就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鼎里有东西在叫我……"它的瞳孔扩散,声音变得空洞,"它在喊我的名字……不对,这不是我的名字……"
祠堂方向传来瓦砾崩塌的巨响。叶徽转头看去,只见"父亲"的身影在废墟中痛苦挣扎。龙化的右臂已经布满裂纹,青鳞剥落后露出底下腐烂的筋肉。更可怕的是,他的胸口处隐约透出青光,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撕扯。
龙玺滚落在三步开外,上面的蟠龙正在疯狂扭动,想要挣脱玉石的束缚。叶徽突然明白过来——那根本不是印章,而是一把钥匙。历代叶家人用血脉温养的,始终是开启青铜鼎的钥匙。
"它要出来了。"杜若突然抓住叶徽的手腕。她的指甲几乎嵌入他的皮肉,"看鼎身!"
暗红色的龙影正在鼎腹上蠕动,每一片龙鳞翻开后都露出底下苍白的肌肤。当它上半身完全脱离鼎面时,叶徽看清了那张被长发半掩的面容——与他有七分相似,却透着非人的邪异。眼角布满细密的青鳞,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身上套着的残破青衣,赫然绣着叶家祖传的纹样。
"叶禹……"杜若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第一代镇守者……"
青衣客完全脱离了鼎身。它的下半身还是龙尾,但上半身已近乎人形。当它伸手抓向祠堂方向时,叶徽看到它手腕上戴着一串熟悉的锁龙珠——与杜若那串一模一样,只是珠子已经全部碎裂,里面空无一物。
"父亲"的身体突然被无形力量拉扯,朝着井边滑来。他龙化的右臂寸寸断裂,露出森森白骨。胸口处的青光越来越盛,隐约可见一团跳动的光球正在挣脱血肉的束缚。
"它在收回另一半龙怨!"金丝猴终于从恍惚中惊醒,尖叫道,"快阻止它们!"
叶徽冲向青铜鼎,怀中的玉简自行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线。当玉简撞击鼎身的刹那,那条青鳞金龙突然暴起,一口咬住青衣客的龙尾。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中,青衣客的面容开始疯狂扭曲——时而呈现龙相,时而变成叶徽的模样,最后竟定格成杜大夫苍老的脸。
"好徒儿……"它用杜大夫的声音说道,伸出的手掌心朝上,做出一个递药的动作,"该喝药了……"
这个熟悉的姿势让叶徽如遭雷击。记忆中无数个月圆之夜,杜大夫都是这样将药碗递到他手中。那些所谓的"安神汤",原来另有用意……
青衣客的手已经穿透"父亲"的胸膛,掏出了那团跳动的青光。就在两股龙怨即将融合的瞬间,杜若的金簪破空而来,精准地钉在鼎身中央的铭文上。
"铛——"
青铜鼎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鼎身上的铭文一个个亮起刺目的金光。叶徽在电光火石间看清了最关键的一段:"周穆王三十七年,叶禹斩龙于渭水,分其怨为二,一者镇于鼎,一者纳于身。后世子孙当以血饲鼎,勿令双怨合……"
最后几个字被某种利器刻意刮花,但在金簪的震动下,刮痕中渗出了暗红的液体,逐渐补全了缺失的内容:"……否则镇者化龙,永世不渡。"
青衣客发出凄厉的惨叫,它的身体在金光照耀下开始崩解。但更可怕的是,"父亲"的残躯也在同步消散,化作无数青色光点飞向鼎中。
"不!"叶徽扑上前去,玉简化作一道血虹斩向青衣客的手臂。就在剑光即将触及的瞬间,青衣客突然转头,对他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你以为……"它的声音突然变成叶徽自己的,"……被分开的只有龙怨吗?"
这句话如惊雷般在叶徽脑海中炸响。他想起镜中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影子,想起血脉中流淌的异样感,想起杜大夫每次诊脉时复杂的眼神……
金丝猴的尖叫将他拉回现实:"鼎要沉了!"
青铜鼎正在缓缓下沉,井水重新开始沸腾。青衣客大半个身子已经重新没入鼎中,却仍死死攥着那团青光。叶徽不假思索地纵身跃入井中,在最后一刻抓住了"父亲"正在消散的手……
井水彻底合拢的刹那,他听见杜若撕心裂肺的喊声,看见金丝猴扑向龙玺的身影,更看到鼎身上最后显现的一行小字——
"叶氏子,欲镇龙怨,先斩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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