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恒智正弯腰插秧,闻言一个趔趄差点栽进田里。
江玉蓉吓得哇的一声哭出来,小手死死拽住姐姐的衣角:“二姐,娘是不是要死了?”
“别胡说!”江玉芙声音发颤,却强撑着安慰妹妹,“娘就是太累了。”
江恒智踉跄着冲过来,沾满泥浆的手一把接住妻子:“媳妇!媳妇你醒醒!”
怀里的白氏轻得像片羽毛,眼皮颤了颤却睁不开。
“瞎嚷嚷什么!”周氏举着一把秧苗从田那头蹚过来,泥水溅了张氏一脸,“丧门星似的!”
张氏抹了把脸上的泥点子,嗓门更大了:“娘您快看啊!老三媳妇脸都白得跟纸似的!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都让开!别围着!”周氏拨开人群,利落地掐住白氏的人中。
江玉蓉躲在二姐身后,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小手紧紧攥着江玉芙的衣摆。
“蓉姐儿别怕。”江玉燕蹲下身,用袖子给小妹擦眼泪,“三婶只是太热了,一会儿就好。”
江玉芙却突然转向周氏,声音带着哭腔:“奶奶,我娘这些天一直吐,您还让她下地……”
话没说完就被江恒智拽了一把。
周氏手上动作不停,难得没计较孙女的顶撞:“老三家的,醒醒!”
转头又冲江恒智吼:“傻愣着干啥?快去请郎中!”
江老爷子从田那头蹚过来,泥水溅了满身:“怎么回事?”
“怕是中暑了。”
周氏狠狠瞪了江恒智一眼:“你个榆木脑袋!还不赶紧送你媳妇回去?”
说着把白氏往江恒智背上扶,“轻着点!别颠着她!”
江玉蓉怯生生地凑过来,小手轻轻摸了摸白氏的肚子:“这里...有小弟弟了吗?”
“可能是小妹妹。”江玉芙抽噎着纠正。
周氏怒斥道:“瞎说什么呢!”
江老爷子当机立断:“老大老二继续干活,老三赶紧把人背回去!”
“玉燕,你去请李郎中!玉芙,带你妹妹回家帮忙。”
回家的路上,江玉芙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身后,不时用袖子给白氏擦汗。
江玉蓉小跑着跟在后面,怀里紧紧抱着白氏掉在地上的草帽。
“爹,您走稳些。”江玉芙紧张地盯着母亲苍白的脸,“娘,您再坚持一下……”
路过村口时,几个纳凉的妇人围上来。
“哎哟,这是怎么了?”
“白氏这胎怀相不好吧?”
“大热天的,怀着孕还下地……”
江玉芙立刻挺直腰板,像只护崽的小母鸡似的挡在母亲身前:“让一让!我娘不舒服!”
到家后,周氏指挥着把白氏安置在炕上。
江玉芙端来温水,拧湿帕子敷在母亲额头。
江玉蓉趴在炕沿,小手紧紧握着白氏的一根手指。
“娘,您喝口水。”江玉芙扶着白氏慢慢起身,声音轻柔得不像平日那个泼辣丫头。
白氏虚弱地睁开眼,看见两个女儿红着眼圈守在身边,勉强笑了笑:“娘没事……”
“您别说话。”江玉芙哽咽道,“以后地里的活我都替您干。”
她转头对江玉蓉说:“小妹,去把娘的针线筐拿来,我给娘扇风。”
江玉蓉立刻噔噔噔跑开,不一会儿抱着针线筐回来,还多拿了一把蒲扇:“二姐,我给娘扇,你手都破了。”
她指着江玉芙被草绳勒出血痕的手心。
江玉燕带着李郎中匆匆赶来时,正看见江玉芙一勺一勺地喂白氏喝水,江玉蓉趴在母亲腿边,小手有模有样地给白氏揉着膝盖。
“三婶会没事的。”江玉燕摸摸江玉蓉的脑袋,轻声安慰道。
江玉芙抬起头,眼睛还红着,却露出个坚强的笑容:“嗯,我和小妹会照顾好娘的。”
李郎中把完脉,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气血两亏,又中了暑气。”
“这胎本来就不稳,再这么劳累......”话没说完,但众人都明白其中凶险。
“我开服安胎药,马上煎了服下。”李郎中提笔写方子,“这三日必须卧床,半点劳累都不能受。”
周氏站在一旁,脸色阴晴不定。
她盯着白氏苍白的脸,突然开口:“李大夫,这胎...是男是女能看出来不?"”
李郎中皱眉摇头:“周婶子,这才四个多月,哪能看得出来。”
周氏撇撇嘴,小声嘀咕:“八成又是个赔钱货..."
江玉芙猛地抬头,眼睛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江玉燕赶紧按住她的肩膀,轻轻摇头。
江玉燕赶紧接过李郎中手里的方子塞到三叔手中:“三叔去抓药。”
江恒智嗫嚅这不敢开口要钱。
江玉芙破罐子破摔道:“奶,我娘要吃药,您给拿点钱。”
周氏瞪了她一眼:“催命呢?我还能少了你娘的药钱不成?”
说着,她慢吞吞地从屋里拿出装钱的匣子,手指在里面拨弄了半天,才数出几个铜板。
“给。”周氏把铜板拍在桌上,又忍不住嘀咕,“这都第三胎了,还这么娇气……”
江玉芙一把抓过铜板,数了数,脸色顿时变了:“奶奶,这哪够啊?李大夫开的方子里有人参须……”
“什么?!”周氏声音陡然拔高,“她配吃人参?”
伸手就要把钱抢回来,“不吃人参能死啊?”
江玉芙死死攥着铜板不撒手:“李大夫说了,我娘气血两亏……”
“败家玩意儿!”周氏一巴掌拍在江玉芙背上,“家里哪有闲钱……”
“够了!”江老爷子突然推门进来,脸色铁青。
“去,按郎中的方子抓药。”
他还没上任呢!
家里要是闹出什么不好的事,他这官还当不当了?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周氏张了张嘴,最终悻悻地闭了嘴,拍了一两银子在桌上。
转身往厨房走去,嘴里还嘟囔着:“……一个两个都反了天了……”
江玉芙红着眼睛给爷爷磕了个头,被江老爷子一把扶住:“傻孩子,快去照顾你娘。”
江恒智攥着银子往外跑,差点被门槛绊倒。
白氏在炕上虚弱地唤了声:“芙儿……”
江玉芙赶紧跑过去,见母亲挣扎着要起身,连忙按住她:“娘,您别动……”
白氏苍白的脸上挂着泪:“是娘没用,连累你们……”
“您别这么说。”江玉芙用袖子给母亲擦泪,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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