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淼搁下狼毫笔时，砚台里的朱砂已经干涸成褐色的痂。窗外传来打更声，她才惊觉自己竟伏案写了七个时辰——案头《星龙阁密档》的宣纸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露出半角盖着“绝密”火漆的羊皮地图。

胃里突然绞紧的钝痛让她踉跄了一下，袖口扫翻青瓷笔洗，冷水溅在裙裾上晕开墨梅般的痕迹。她盯着地上碎裂的瓷片，恍惚想起这器物是叶家三公子去年中秋所赠，当时那人笑吟吟说“潘主事批阅公文辛苦，该配得上这雨过天青色”。

铜镜里映出她苍白的脸，眼下浮着两片鸦青。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令牌的锯齿边缘，那是三日前从叶家暗桩身上搜出的——玄铁打造的令牌背面，阴刻着与军火箱上一模一样的断肠花。

腐坏的银杏叶在张雷雷脚下发出黏腻声响。他攥着叶家送来的乌木食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食盒底层藏着半张漠北舆图，羊脂玉镇纸压着的，是今晨刚到的密信：“货已至黑水城，速清账目。”

拐角突然传来铁器碰撞声。他猛然后退，后腰却抵上冷硬的物件——冰雯文的绣春刀正贴着他腰椎第三节凸起处。

“张主任好雅兴。”冰雯文刀尖挑开食盒暗格，舆图飘落时沾了巷口馄饨摊泼出的油污，“原来土龙街道的市政经费，都用来给叶家铺这条黄泉路了？”

刘小芳腕间的镣铐撞在刑架上，叮当声惊飞檐角栖着的寒鸦。她忽然低笑起来：“冰大人真以为截获几箱火器就能扳倒叶家？”染血的牙齿咬开衣领暗袋，抖落一枚鎏金铜钥，“去查查户部去年漕运的冰敬银…咳咳…那才是真正的军火引线！”

赵冬伟的马鞭抽碎晨雾时，三十辆罩着苫布的镖车正碾过烽燧遗址。为首镖师摘下斗笠，露出叶家暗卫统领那道横贯左眉的刀疤——十年前剿匪时，这道疤本该出现在赵冬伟咽喉上。

“阁主！”影卫突然厉喝。赵冬伟顺着染血的手指望去，沙丘后转出的玄甲骑兵擎着北狄狼旗，为首者马鞍上拴着的，赫然是星龙阁失踪半年的漠北掌旗使头颅。

她终于拼齐最后一块残片。案上密档显示：叶家通过户部漕运冰敬银的夹带，将江南制造局的精铁以“贡缎压舱石”名义运至天津港，再借潘淼亲手签发的河道通行令，经土龙街道的暗渠转入黑市。

喉头突然涌上腥甜，她想起今晨那盏碧螺春——叶家小姐递茶时，鎏金护甲曾“无意”刮过她指尖。

铜壶滴漏敲响子时的刹那，潘淼突然暴起掀翻案几。墨汁泼在墙上，宛如一幅狰狞的九州舆图。她扯断颈间御赐的翡翠朝珠，任由浑圆的玉粒滚落满地。

“备车！”她踹开书房暗格，取出尘封的龙纹密匣，“去告诉赵冬伟——”齿缝间溢出的字句混着血沫，“叶家用十年给我们织了件裹尸布，今日该给他们收尸了。”

窗外惊雷劈落，照亮她撕碎的河道文书。纸屑纷飞如雪，其中一片残页上，“潘淼监运”的朱印正被雨水泡开，化作胭脂般的血泪，缓缓渗进青砖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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