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舟坠入星尘云海的刹那,墨九霄的烛龙瞳被强光灼得短暂失焦。等他重新睁开右眼时,瞳孔表面的星尘晶层已龟裂如蛛网,透过缝隙能看见脚下凝固的城池——飞檐翘角上悬着永不坠落的灯笼,青石板街面蒸腾的茶气凝结成冰晶,连乞丐扬起的破碗都悬在离地三寸处,碗中铜钱泛着冷硬的青铜光。
“是时砂回溯时遗漏的碎片……”苏无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墨九霄转身时,看见她的合金脊椎正渗出防腐液,那些液体在虚空中凝成细丝,缠绕着悬浮的茶楼酒旗。她左腿的机械关节已碳化成灰黑色,每走一步都簌簌落下晶渣,“十二座城,十二种被篡改的真相。”
墨九霄的指尖抚过茶楼门柱。指尖触碰的瞬间,凝固的茶客眼珠突然转动,无数道目光如针刺来。他缩回手,发现门柱上浮现出细密的星轨纹路——那些纹路正随着不同角度的光照变幻形态,时而像刑场斩首图,时而似丰收祭祀舞。
“忏悔碑必须立在城心。”苏无音拆下自己一节肋骨,碳化的骨片插入青石板缝隙。石板下的星尘溶液突然沸腾,涌出的气泡中裹着嘶吼的人脸,“用我的机械骨为基,你的烛龙瞳为刃。”
墨九霄右眼骤亮。瞳仁深处的星尘溶液顺着裂纹渗出,在虚空中凝成刻刀。刀锋触及苏无音肋骨的刹那,整条街道的凝固时空开始震颤。悬空的破碗突然炸裂,铜钱化作三百只青铜甲虫,虫背上皆刻着“亥月十七”的日期——正是东海渔村晶化那天的历法。
第一刀落下时,忏悔碑的基座喷出防腐液。液体中浮沉着婴孩的乳牙、老者的寿衣残片,还有半截焦黑的船桨。苏无音将断琴弦缠上碑体,琴弦没入星尘溶液的瞬间,基座突然暴长青铜菌丝。菌丝缠绕着街道两侧的楼阁,将屋檐下的冰晶灯笼勒成齑粉。
“看茶楼说书人的左手。”苏无音突然按住墨九霄执刀的手。刀锋偏转的刹那,他们看见说书人僵硬的指缝间漏出一角血诏——那残片在碑文辐射下不断变幻,时而显出“初代弑君”的记载,时而变成“皇恩浩荡”的颂词。
碑身升至三丈时,墨九霄的晶化心脏突然绞痛。他低头看见自己的胸腔正渗出星尘溶液,那些液体顺着碑文沟壑流淌,将每一笔刻痕都染成淡金色。当“罪”字的最后一捺完成,整座城池的时空褶皱突然舒展——
卖花女的竹篮里,凝固的茉莉突然绽放,花瓣却是由细小的青铜齿轮拼接而成;酒肆掌柜的算盘珠自行滚动,每颗珠子内部都封存着渔村晶化时的惨叫;最骇人的是城门口的戍卫石像,它们的眼球突然脱落,滚到碑基处融化成防腐液,液面上浮出三百张不同版本的海防图。
“别碰那些图纸。”苏无音扯断三根琴弦,弦丝如套索捆住墨九霄的手腕,“每个观测者看到的都是心中最恐惧的真相。”
墨九霄的烛龙瞳却已不受控制地暴睁。瞳光扫过海防图的瞬间,他看见父亲被吊死在桅杆上的画面——那是他亲手锁定的记忆囚笼。可当苏无音的指尖触及同一张图纸时,浮现的却是初代偃师将活人浇筑进浑天仪轴承的场景。
碑文开始自动生长。
原本刻着“亥月十七大疫”的位置,在墨九霄的注视下扭曲成“圣皇巡东海”;而当苏无音凝望时,文字又坍缩为“星核噬三千童男童女”。更诡谲的是,当一群青铜甲虫爬过碑面,它们足肢勾连的星尘溶液竟将文字重组为“无音者弑父”——苏无音机械化的左眼突然爆出火花,她反手劈碎甲虫,虫尸却融入碑文,化作“墨九霄焚城”五个血字。
“这不是忏悔碑……”墨九霄的刻刀突然崩断,半截刀锋插入自己的晶化心脏。剧痛让烛龙瞳的视野裂成三百个碎片,每个碎片都映出不同的碑文,“这是面照魂镜。”
防腐液形成的雾气从碑底漫起。雾中浮现出十二尊模糊的身影,看轮廓正是先前海底升起的忏悔碑。当两座碑的投影重叠时,墨九霄听见无数个自己在耳语——
穿皇袍的他说:“帝王心术本就是谎言织就。”
断臂的他说:“真相不过是趁手的兵器。”
最刺耳的是个孩童嗓音:“阿爹说历史是星尘写的,哭得凶的孩子能多沾些光……”
苏无音突然将整条左臂插入碑体。机械指节在星尘溶液里抓出一把青铜沙,沙粒间裹着未消化的记忆残片:“看沙漏底部!”
墨九霄的瞳光穿透青铜沙。在亿万粒沙尘深处,他窥见初代偃师工作室的镜像——三百面铜镜环绕着星核,每面镜子都映出不同的历史版本。镜中的初代时而为救苍生呕心沥血,时而将百姓推入熔炉祭天。最中央的铜镜突然碎裂,锋利的边缘划过墨九霄的视野,割裂的却是苏无音锁骨下的机械动脉。
防腐液喷溅在碑文上。
“滋啦——”
血字“墨九霄焚城”突然熔解,重新凝成“救世者自囚”。整座城池的时空褶皱再度收缩,茶楼说书人手中的血诏残片挣脱禁锢,如活鱼般游入碑文。墨九霄伸手去抓,却扯出一串记忆珠链——每颗珠子里都封存着苏无音改造机械脊椎时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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