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府内的密谋,萧有和自然是不知道的。他看到夜鸢的汇报有时差。之所以杨辅清和赖文鸿,二人看完,也呆立当场,皆因他们没有想到,一向表现得唯唯诺诺的幼主,今朝也雄起了一回。只是这选择的攻击目标太过凶险。无他,萧有和他们知道,幼主号称的十万大军,其实真正能打的主力不超五千。而他们要面对的是号称晚清三杰之中的两位,曾国藩和李鸿章。
现在他们只希望幼主不要分兵冒进。自己还能赶去救援。
救兵如救火。三王分开后各自按照军议准备救援事宜。
萧有和的军帐内,牛油灯在风隙中明灭,将萧有和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军图上,恍若一尊晃动的铁像。
案头摆着夜鸢最新密报:“幼主洪天贵福亲征,军心振奋,士卒效死,三千人马争渡淠河,前锋感王陈荣部距庐州南门仅三十里。”
“幼主危矣!”萧有和捏着密报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突然萧有和耳中听到了帐外有人靠近,亲卫行礼的声音。
稍许有人踱步进入了营帐,在军帐门旁边束手静立。
"抚台大人深夜造访,是想见证我军兵败庐州?" 萧有和不用转身,也可以凭对方的脚步轻重和举动,判定是谁在靠近自己。
他转身回望站在门口的清廷巡抚马新贻,后者虽布衣加身,腰间玉佩却擦得锃亮,正是当年咸丰帝亲赐的 "忠勇" 佩。
马新贻扯动嘴角:"萧将军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家幼主冒进庐州,湘军水陆二十营已在巢湖布网,你常用的诱敌深入,这回被用在了你们幼主的身上,你们这是要拿鸡蛋碰石头。"
萧有和背在身后的手一抖,这是他最接近权力重构关键节点的时刻,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萧有和随即又坦然看向马新贻,道:“那也要涂那石头一身蛋液”
马新贻讪笑,忽然压低声音道:"我观将军布局天马行空,说是有如神助也不为过。军中在传说将军能预知十年后战事,难道看不出这天国气数,早已系在你一人身上?"
马新贻这话一出,帐中空气骤然凝固。
账内的赖汉英,腰中悬挂的钢刀 "当啷" 出鞘:"休要妖言惑众!幼主乃天王亲子,天父血统岂容置疑?"
曾水源却抚着山羊胡沉吟:"老赖啊,当年东王杨秀清天父下凡时,满朝谁不跪?可见血统终究抵不过人心。" 这位经历过天京变乱的老将,心中终究是对那起祸事耿耿于怀。他的目光扫过萧有和腰间的金柄燧发手统。他一直认为,自家这位小王爷,小小年纪就能做下这好大的局面,的确不是凡品。在他简单的头脑中想来 ——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如今,幼主洪天贵福轻敌冒进,手中战将一个巴掌数得过来,能战之兵不足五千,却要硬撼曾李联军,这不是气数,是在找死。"
"所以就该学清廷搞权臣篡位?" 赖汉英的刀又抽出了几分。这位洪秀全的妻弟,此刻布满伤疤的额头正渗出冷汗,手按在绣着 "上帝教" 圣徽的腰带上。作为萧有和的首席智囊,他怎会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然而他依旧寄希望于幼主身边的洪天娇和傅宣祥,希望两位重要的女官能影响幼主......。然而他却不知,在那种群情激奋的氛围里,两位女官也只能是屈服于幼主的决定了。
旁边的赵云连忙起身,一边将赖汉英抽刀的手按下,将那即将出鞘的刀按了回去。一边一字一顿,对萧有和说道,"当年翼王石达开出走,李昭寿投降,韦俊降清,哪次不是内斗误事?萧将军若废幼主,杨辅清、赖文鸿必离你而去,黄文金必反,清妖头正好坐收渔利!"
马新贻却趁机插话:"赵将军可知,湘军大营现在流传什么?说萧将军是 ' 天外来将 ',能撒豆成兵、炮打十里。" 他盯着萧有和的眼睛,"百姓信天父,更信能让他们活命的真神。您手里的开花炮图纸、地雷阵部署,燧发火枪阵可比那 ' 天父之子 ' 的印玺实在得多。"这位马大人终于看到了用魔法打败魔法的可能。
“你住口!”贺静安在一边忍无可忍,大声呵斥马新贻,转头怒视萧有和道:“喔---,我知道了,萧有和!你平时对这厮客客气气,说什么希望他能为你所用,我看你是留着他做投降的后路吧!”
萧有和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苍凉。
他从案几上的文书堆里,抽出一本被翻弄得皱巴巴的《原道醒世训》,慢慢打开书页,手指尖划过 "天下多男人,尽是兄弟之辈" 的字句:"抚台大人,您以为我不想取而代之?可您听听 ——"
他指向帐外,隐约传来伤兵的呻吟。帐中的牛油烛火突然灯花爆响,一颗火星溅出。
萧有和看着这火星在空中一闪寂灭。他将双手撑在自己手绘的军事地图上。
"赖先生信血统,赵兄弟信义气,曾大人信实力,可我们谁注意到了这些年遍地饥民,谁能让他们相信,换个主子就能吃饱穿暖?又有谁能让这满地伤兵相信,换个主子就能安享太平?"想到那些为了“太平天国”破家跟随的劳苦大众,他们只是迷信吗?萧有和心没来由地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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