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粒子砸在了望塔的铁皮上,发出炒豆子般的声响。李岩将望远镜抵在结冰的目镜上,睫毛上的霜花随着呼吸簌簌掉落。目镜里,三十里外的胡杨林边缘,几点幽蓝的火光正像毒蛇般游移——那是北蛮部落的狼骑兵惯用的松脂火把。
“第七次试探性进攻。”他摘下手套,食指在地图上的红圈里敲了敲,羊皮地图上“黑风口”三个朱砂字被蹭得有些模糊,“和前六次一样,专攻左翼第三烽燧。”
“头儿,他们是不是盯上咱们的‘铁壁’了?”二等兵张虎搓着冻得发紫的耳朵,哈出的白气在护颈甲上凝成冰碴,“昨天炊事班老王去井台打水,看见井沿儿插着根狼骨,上面还刻着北蛮文……”少年突然噤声,喉结在劣质棉布衣领里滚动。
李岩没接话。作为穿越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铁壁”意味着什么。三年前他带着前世的军事知识落地这片荒芜的北疆,用现代战术重新整编了边防军,在黑风口构筑起三道互为犄角的棱堡防线,又以“铁血、铁律、铁壁”为训,将一群面黄肌瘦的边军锻造成令北蛮闻风丧胆的“铁壁营”。但最近半个月,局势有些不对劲——北蛮的进攻节奏突然放缓,仿佛在等待某种信号。
“把老班长叫来。”李岩扯下腰间的牛皮水袋,灌了口掺着冰碴的马奶酒,酒液在喉管里烧出一条火线,“顺便把仓库里那箱‘陈酿’搬过来。”
张虎闻言瞪大眼:“头儿,那可是您藏了两年的高粱烧……”
“让你搬就搬。”李岩转身时,后腰的甲胄蹭到墙上的牛皮囊,里面装着他穿越时唯一带来的东西——一枚锈迹斑斑的奖章,上面“钢铁长城”四个字已磨损得只剩笔痕。
戌时三刻,狂风骤起。
老班长推门而入时,肩头落满雪花,像披了件碎玉斗篷。他怀里抱着个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木匣,进屋后先冲墙上挂着的军旗敬了个礼——那面军旗已破损不堪,猩红底色上“铁壁”二字被刀劈剑砍得支离破碎,唯有左上角那枚用战马鬃毛绣成的狼头徽记,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您说的‘陈酿’,是这个?”老班长将木匣放在桌上,手指抚过匣盖上的饕餮纹,声音突然发颤,“当年咱铁壁营第一任指挥使留下的东西,您……要开了?”
李岩掏出火镰点燃桌上的牛油灯,七簇火苗跃动间,他看见老班长眼角的疤痕在光影里扭曲,像条正在苏醒的蛇。三年前他刚接手铁壁营时,就是这个脸上有三道刀疤的老兵,带着三十七个弟兄死守断刃崖,用尸体堆出了第一道防线。
“北蛮今晚要搞大动作。”李岩用匕首挑开木匣上的牛皮绳,腐木与铁锈的气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扑面而来,“昨天侦察机带回的情报有误,他们的主力不是在东方草原集结,而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匣中物件上,“在咱们脚底下。”
老班长猛地抬头,独眼中闪过惊涛骇浪:“地道?”
木匣里静静躺着半块断碑,碑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却依稀可见“镇北”二字。李岩指尖划过碑阴面的刻痕,那是幅简略的地形图,黑风口下三条蜿蜒的线条正汇聚于一点——铁壁营的中军大帐。
“这是二十年前铁壁营溃败的真相。”李岩声音低沉,他曾在县志残卷里见过零星记载,当年北蛮用苦肉计骗开城门,实则通过地道奇袭中军,“北蛮这次故技重施,用七次佯攻麻痹我们,真正的杀招在地下。”
张虎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手中钢刀握得太紧,指节泛白:“那……那咱们赶紧加固地道?”
“来不及了。”李岩突然笑了,伸手从匣底掏出个铜哨,哨身刻着盘龙吞月纹,“但他们不知道,铁壁营还有一样东西,比城墙更坚固。”
子时,月黑风高。
李岩站在棱堡顶端,手中铜哨突然发出尖锐的响声。这哨音与寻常军哨不同,尾音带着奇特的震颤,仿佛远古战场上的战鼓余韵。下方的士兵们闻声而动,竟从各个营房里抬出一口口黑铁箱子,箱盖掀开时,火星四溅——里面竟是成捆的火油与硫磺。
“头儿,北蛮的地道挖到咱粮仓底下了!”值夜的斥候跌跌撞撞跑来,“听声音,最多两刻钟就能破土!”
李岩不答话,目光投向远方。就在这时,西北风突然转向,带来一缕若有若无的笛声。那曲调苍凉悲壮,像是用骨头在吹奏,正是北蛮狼骑兵冲锋前的战号。
“点火。”他将铜哨凑近唇边,吹出第二声长鸣。
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原本破烂不堪的军旗突然被人高高举起,旗面上的狼头徽记在火光中竟泛起血色光芒。老班长不知何时站在旗杆下,他解开衣襟,露出胸前狰狞的伤疤——那形状竟与旗上狼头分毫不差。
“铁壁营的弟兄们!”老班长的声音比北风更烈,“还记得咱们入伍时的誓言吗?”
“铁血!铁律!铁壁!”三千士兵齐声怒吼,声浪掀得积雪簌簌坠落。李岩看见张虎眼中燃着火焰,这个平日有些怯懦的少年正将火油浇在自己的棉甲上,手中握着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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