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世界正在同步异变。居民楼的墙面浮现出报纸排版般的网格线,熟睡的人们在梦中开始转化——牙齿脱落,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活字;指甲剥落,露出底下刻着标点符号的指骨。长江委大楼顶层的"校准员"们集体跪倒,他们太阳穴镶嵌的活字被无形的力量拔出,在空中组成《青铜纪年》的勘误表。
最惊人的是库区方向。黑石碑遗址处升起一道青铜色的光柱,光中浮现出八十一个旋转的铅版人形。它们开始与地面上的转化者一一对应,每个铅版人形都找到自己的宿主,像钥匙插入锁孔般完美嵌合。
当最后一个铅版人形归位时,印刷机突然停止运转。我们的身体暂时恢复原状,但皮肤上布满了凸起的活字痕迹。苏晚晴颤抖着抚摸自己胸口——那里印着《青铜纪年》第七章的完整内容,每个标点符号都是立体的,能像按钮一样按压。
车间角落的老式电报机突然自动工作。吐出的纸带上,父亲的字迹清晰可辨:
【下一步:排印整个人间】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居民楼外墙上时,那些排版网格线突然发光,将整栋建筑变成了立体的活字印刷版。某个窗口传来婴儿的啼哭——那哭声不是声波,而是一串飞舞的青铜活字,在空中组成孩子的名字和生辰。
转化,才刚刚开始。
第三节 新纪元启
正午的太阳突然蒙上一层青铜色的光晕,阳光透过转化者们半透明的躯体,在地面投下密密麻麻的活字阴影。我的视野骤然拔高,仿佛与三峡库区所有的青铜树根系连接——长江的波涛化作流动的油墨,堤坝的混凝土变成坚硬的铅版,而数以万计的转化者,正用他们的身体排印着人类文明的新篇章。
库区中央升起一片青铜碑林。那些碑体不是金属也不是岩石,而是由无数《少年科学》合订本压缩而成。每一页纸张都清晰可辨,父亲用红笔批注的痕迹在阳光下渗出细密的血珠。碑林正中,那株参天青铜树开始凋零,书页状的叶片纷纷坠落,露出树干内部精密的机械结构——
一台用父亲颅骨改造的活字印刷机。
头骨的眼窝是进纸口,牙齿排列成字盘,下颌骨随着无形的节奏开合。当一片青铜树叶飘入左眼眶时,印刷机突然运转,从右耳道吐出一页崭新的《青铜纪年》。纸页上的文字不是印刷油墨,而是我们五人的记忆——张海峰在三星堆采集的土样数据,苏晚晴校对终稿时写的批注,顾瞎子义眼记录的光谱分析......
"铸字为骨。"
第一个完成转化的婴孩在此时诞生。产妇的腹部透明化,可以看见胎儿蜷缩在由《少年科学》内页构成的子宫里。当脐带被剪断时,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青黑色油墨,婴儿的瞳孔是两枚旋转的【永】字活字,啼哭声化作青铜编钟的震颤。
"化墨成血。"
长江委大楼轰然倒塌。那些未能转化的"校准员"在废墟中融化,变成最原始的铅锌合金溶液,渗入地下滋养青铜树根系。而新生的转化者们围坐在库区周围,他们脊椎发出的青光在空中交织,组成立体的《青铜纪年》终章。
当最后一段文字完成时,整个三峡库区陷入三秒绝对的静默。紧接着,所有转化者齐声诵念——不是用声带发声,而是用体内活字的碰撞:
"铸字为骨
化墨成血
文脉永续
人器同辉"
回声在群山间震荡,惊起无数青铜色的飞鸟。那些鸟的羽翼是《少年科学》的书页,每振翅一次就撒下细小的铅字。铅字落入江中,立刻生长成新的青铜树苗。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皮肤已经完全透明,青绿色的文字在指骨间流转。当我把手伸向太阳时,阳光穿透躯体,在地面投下的影子不是人形,而是一台精密的活字印刷机轮廓。
父亲的头骨印刷机突然停止运转。从它颅缝中飘出的不是纸张,而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1981年创刊团队在印刷车间的合影。照片背面写着一行新出现的字迹:
"第五纪元元年
人即文字
文字即人
此为永生"
江水开始倒流。不是幻觉,而是真正的时空扭曲——浪花中浮现出商周祭司铸造青铜器的场景,1981年父亲排版《少年科学》的夜晚,2010年我们沉入江底的青铜部件......所有历史片段都在此刻交汇,被转化者们体内的活字重新排版。
当第一株青铜树苗开出书页状的花朵时,我知道,这个由文字构成血肉的新纪元,才刚刚开始书写它的第一个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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