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秋老虎咬得人发昏,大理寺正堂却透着股阴寒。三丈高的獬豸木雕瞪着铜铃眼,爪子下踩着卷被啃得残缺的《唐律疏议》。颜真卿撸起袖子,露出小臂上的箭疤——那是开元二十四年随哥舒翰征战时留下的。案上的朱笔在盐引账册上顿出个墨团:"李尚书,天宝五载那三千柄陌刀,到底送去了哪儿?"
工部尚书李岘的绯色官服皱得像隔夜冷饭,额角的汗珠顺着法令纹往下淌,在下巴尖凝成摇摇欲坠的水珠。他偷瞄了眼旁听席上的杨国忠,那紫袍老狐狸正慢条斯理地摩挲着玉扳指。李岘突然挺直腰板,袖口扫过案上的《考工记》:"下官是按兵部批文办事!杨相国的画押就在第三页..."
"啪!"御史中丞卢弈拍案而起,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棱飞起来。他甩下本牛皮账本,封皮上"范阳军监密档"几个字被指甲抠出了毛边:"李大人可知,这些刀出库前就被磨掉了工部铭文?你当御史台的眼睛是瞎的?"
账页翻动声中,站在李岘身后的灰衣小吏突然往前一蹿。刘禹锡眼尖,看见那人袖口闪过道金属光泽——是弩箭!说时迟那时快,他猛地从证人席扑过去,用怀里的书册挡在颜真卿身前。"噗"的一声,箭簇穿透韩愈手抄的《盐铁论》,钉在"官营之弊,在于与民争利"那行字上,墨汁混着血珠渗进纸页。
"拿下!"陈玄礼的金吾卫踹翻长凳冲过来,却见那小吏嘴角溢出黑血,七窍冒烟栽倒在地。颜真卿蹲下身,从死者齿间抠出半粒蜡丸:"是鹤顶红。"他抬头看向李岘,目光像刀:"尚书大人的下属,倒是忠心耿耿啊。"
李岘"扑通"跪下,膝盖砸在青砖上发出闷响:"中丞明鉴!卑职也是被蒙在鼓里...去年腊月,有人送了两箱波斯琉璃盏到府上,说是范阳来的'土特产'..."他浑身发抖,从靴筒里抽出张皱巴巴的纸条,"这是他们给的密信,说要是声张,就把卑职私吞河阴仓米的事捅出去..."
京兆府死牢的蚊虫比往年更毒,刘禹锡隔着石墙,听见韩愈又在咳嗽。他摸出块硬饼掰成两半,从墙缝里塞过去:"前辈且垫垫肚子,等会审结束,晚辈定要请您去西市吃水盆羊肉。"
"水盆羊肉...好啊。"韩愈的声音像破风箱,却带着笑意,"不过现在,你得先看看这个。"借着门缝漏下的月光,刘禹锡看见老人用碎石在地上画着奇怪的符号:"昨日你说那密码轮刻着《诗经·唐风》,可曾想过对应《论语》?"
刘禹锡凑近了看,地上歪歪扭扭写着"学而第一,为政第二",每个字旁边都标着数字。韩愈用指甲敲了敲"八佾第三"的"三"字:"王鉷的密信里,'三'字总比旁的字粗些——你瞧这盐引上的批注,'三'字墨水确实晕得开些。"
突然,隔壁传来女子的啜泣声。刘禹锡扒着栅栏望去,只见对面牢房里缩着个穿石榴红裙的女子,头发散乱,脚踝上还戴着金铃铛——竟是醉月楼的头牌苏小小。他记得上个月在平康坊见过她,那时她坐着暖轿,轿帘上绣着并蒂莲。
"姑娘为何在此?"他轻声问。苏小小抬起头,脸上有五道指痕,左眼肿得只剩条缝:"他们...说我爹是反贼..."话音未落,她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青砖上,像朵开败的牡丹。
韩愈突然压低声音:"她姓苏...醉月楼的苏妈妈原是王鉷的外室。"刘禹锡心头一震,想起胡玉楼废墟里的波斯账册,上面"苏"字旁边确实画着朵莲花。他凑近栅栏:"姑娘可知你父亲的秘密?"
苏小小浑身发抖,从衣襟里掏出半封血书,纸角还沾着干枯的玫瑰花瓣:"这是我娘临死前塞给我的...她说爹每次来,都带着个刻狼头的盒子..."血书展开,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盐铁换甲,太原冬至"八个字,落款是"王氏家奴"。
更漏响了三声,苏小小突然抓住刘禹锡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上个月十五,有个穿胡服的人来找爹,腰上挂着和您刚才那箭簇一样的狼头坠子..."她的目光飘向远处,像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他们在地毯下说话,说'等范阳的硫磺运到,就能炸平太原城'..."
灵武城头的秋风卷着沙粒,郭子仪望着远处的回纥使团,手按在腰间的狼头刀上——这是三天前从回纥谍者身上搜来的,刀鞘内侧刻着"范阳制"三个字。使团的金顶马车晃悠悠驶来,车帘掀开一角,露出张戴着胡帽的脸,下巴上有颗黑痣——正是扬州盐场的灶户张老三。
"大帅,这伙人带的草料有古怪。"亲兵捧来把干草,草叶间夹杂着细小的铁砂,"喂马的老卒说,马吃了这草就咳嗽,像是中了毒。"郭子仪捻起铁砂,想起王老五在朝堂上说的"铁砂充盐",突然哈哈大笑:"好个借刀杀人!用带铁砂的草料喂马,等战马咳血倒地,就能怪到咱们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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