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窗半敞开着,一阵风吹的烛火摇曳,书案上翻开的簿册沙沙作响。杨谦不知所谓笑了起来,是那种充斥自嘲意味的苦笑。
“你不愧是一世之雄,我很少看到比你狠毒的父亲。”杨谦给太师作出刻毒评价。
太师不知是听不懂杨谦的话,还是故意装作听不懂,疲倦闭上双眼,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你还有什么疑惑想问老夫,都问出来吧,老夫知无不言。”
“刚才那个问题你没有回答我,城外的叛军是怎么回事?是你引蛇出洞的计策吗?”杨谦尽量心平气和跟他说话,尽管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太师维持着那个慵懒姿势,一字一句道:“老夫还没丧心病狂到用数万兵马设计别人,大魏国一兵一卒都是宝贝,死一个老夫都心疼。”
“那叛军是怎么回事?”
“有人心里有鬼,以为老夫来到三十里铺查实了他们矫诏调兵杀你的罪证,担心老夫回京后大开杀戒,所以要孤注一掷送走老夫。”
“真不是你的计策?大家都说你在大魏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不信你麾下的大将胆敢调兵谋反。”
太师徐徐睁开眼睛,眼皮底下射出无奈光芒:“老虎身强体壮的时候,百兽自然俯首称臣,无人敢膺其锋芒。可是再强的老虎终有年老体衰的那一天,这时候群狼就开始蠢蠢欲动,毕竟群狼可搏虎。今日之老夫就是那只年老体弱的老虎,有些人开始不怕老夫,算计老夫。”
杨谦倒吸一口冷气:“城外上万叛军随时可能大举攻城,城里有多少守军?打不打得过?你还有没有后招?”
太师对这个话题兴趣盎然,双眼泛出精光,撑着扶手慢慢坐直:“城里原有披甲士卒两千八百员,衙役三百人,外加老夫从京城带来的玄绦卫队五百员、神火营两百员,共有守军三千八百人,若是由你来指挥调配,你可有御敌之策?”
书房的空气好像停止流动,杨谦的呼吸停滞几秒,一言不发瞪着满脸戏谑的太师。
“你是征战沙场数十年的骁将,麾下猛将如云,怎么好意思问我有没有御敌之策呢?我从来没有领过兵打过仗,要是我说我有御敌之策,你敢信吗?你敢用吗?”杨谦愤愤不平反问道。
太师斩钉截铁回复他:“敢。只要你能想出可行之策,老夫无有不从。不妨偷偷告诉你,叛军在外虎视眈眈,老夫手里只有三千多人马,事已至此,老夫坐困愁城,无计可施,不管你能想出什么计策,老夫都乐的死马当作活马医,勉强一试,反正局面也不会比眼前更坏了。”
杨谦气极反笑:“老爹,你在逗小孩玩呢,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三十里铺距离雒京不过七八十里,距离最近的鹤鸣关不过三十里,只要你派人冲出去求援,一昼夜就能搬来数万精兵,怎么可能无计可施?雒京和鹤鸣关的兵马都是摆设吗?”
太师神情慵懒解释道:“老夫上午就告诉过你,此次事变的幕后黑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掌握实权的文臣武将,既有十二卫的将军,也有三省六部的重臣,他们瞧着老夫残躯老迈,撑不了多少时日,急不可耐要篡位夺权。
在三十里铺擅自调兵的是右武卫大将军窦骞,他是老夫的义子,跟随老夫征战多年,以前算是忠勇可嘉,连他都和忠于皇室的襄阳侯骆臣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其他文臣武将还有谁能信得过?
不是老夫不想派兵求援,就算老夫派出信使去雒京鹤鸣关告急,未必有人肯来救火。锦上添花的事情大把人干,雪中送炭未必有人乐意。”
杨谦的心沉入绝望深渊,他分不清楚太师的话是真是假,可感觉太师的话句句在理。
别说太师只是一介权臣,我国历史上还出现过一些堪称雄主的国君,临到老来下场十分悲惨。
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使赵国一跃成为可与虎狼之秦并驾齐驱的顶级强国,晚年被太子发动政变困于沙丘宫,活活饿死。
春秋五霸之首的齐桓公晚年昏庸引发内乱,五公子争权夺位,齐桓公被奸臣筑墙隔绝,死后数十日无人收尸,尸体腐烂,臭气熏天,蛆虫爬出墙外。
莫非太师也要步赵武灵王和齐桓公后尘,被叛军困死在三十里铺么?
杨谦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可太师言之凿凿,所说天衣无缝,他不得不信。
太师略带讥诮道:“你怕死吗?”
杨谦难掩心中怒意:“谁不怕死?你不怕吗?”
太师悠然自得:“老夫不怕。老夫纵横半生,执掌大魏权柄三十有年,此生无愧亦无憾,今日六十有六,早活够了。”
杨谦气鼓鼓道:“你是活够了,我还年轻呢。”
太师挑眉一笑:“既然你不想死,那就好好想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反败为胜的法子,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杨谦捉摸不透太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见他气定神闲稳坐钓鱼台,总感觉一切尽在他掌握中,这老谋深算的家伙怎么可能没有后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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