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八,子时三刻。
姚文蔚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披衣起身,推开房门,只见司礼监随堂太监李芳站在门外,身后跟着两名锦衣卫。
"姚大人,皇爷召见。"李芳的声音又尖又细,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姚文蔚心头一跳,连忙道:"容下官更衣。"
"不必了。"李芳一摆手,"皇爷说,就这样去。"
姚文蔚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中衣,心中惊疑不定。深夜急召,又不让更衣,这是福是祸?
两名锦衣卫一左一右夹着他出了府门。夜色如墨,只有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晃,照出几人忽长忽短的影子。
紫禁城的角门罕见地开着,几个侍卫肃立两侧,见他们到来,无声地让开一条路。姚文蔚跟着李芳穿过重重宫门,心跳越来越快——这不是去乾清宫正殿的路,而是通往后面的暖阁。
暖阁外,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正在等候。见姚文蔚到来,他微微点头:"姚大人来了,皇爷等着呢。"
姚文蔚刚要行礼,张诚却一把拉住他:"皇爷吩咐了,免礼。直接进去吧。"
暖阁内只点了几盏宫灯,光线昏暗。万历皇帝朱翊钧穿着一件素色道袍,正坐在窗前把玩一枚白玉棋子。见姚文蔚进来,他头也不抬地道:"来了?"
姚文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姚文蔚叩见皇上。"
"起来吧。"皇帝的声音出奇地温和,"赐座。"
一名小太监搬来一个绣墩,放在离皇帝五步远的地方。姚文蔚谢恩后,小心翼翼地坐了半边屁股。
"赐茶。"
又一名小太监捧着一个茶盏过来。姚文蔚连忙双手接过,却在接触的瞬间差点脱手——那茶盏滚烫无比,几乎拿不住!
皇帝终于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姚爱卿不喜欢朕赐的茶?"
姚文蔚的掌心火辣辣地疼,却不敢放下茶盏:"臣...臣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茶太烫,臣...臣怕失仪。"姚文蔚的额头渗出冷汗。
皇帝轻笑一声,将手中的白玉棋子"啪"地按在棋盘上:"茶烫,那就等等再喝。朕今日叫你来,是有话要问。"
姚文蔚如蒙大赦,连忙将茶盏放在身旁的小几上:"臣恭听圣训。"
"昨日你在朝会上提议封萧如薰为王..."皇帝慢慢说道,手指在棋盘上轻轻敲打,"是真心觉得他该封王,还是另有所图?"
姚文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皇帝这是在试探他!
"回皇上,臣...臣确实是认为萧如薰功高盖世..."
"是吗?"皇帝突然打断他,眼中寒光一闪,"那你可知,异姓封王意味着什么?"
姚文蔚的手微微发抖:"臣...臣愚钝..."
"意味着裂土封疆,意味着与朕平起平坐!"皇帝的声音陡然提高,"你身为御史,难道不知太祖'异姓不得封王'的铁律?"
姚文蔚慌忙跪倒在地:"臣知罪!臣一时糊涂..."
"起来。"皇帝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朕没怪你。"
姚文蔚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却不敢再坐。
皇帝指了指棋盘:"会下棋吗?"
"略...略知一二。"
"那你说说,这盘棋,黑子该如何走?"皇帝指着棋盘问道。
姚文蔚凑近一看,发现这是一盘残局。黑子大龙被困,眼看就要被白子屠戮殆尽。
"这..."姚文蔚擦了擦额头的汗,"黑子恐怕...恐怕无力回天了..."
"错。"皇帝拿起一枚黑子,"啪"地落在棋盘边缘一处看似无关紧要的位置,"置之死地而后生。"
姚文蔚定睛一看,惊愕地发现这一子落下后,整个棋局竟然活了——黑子虽然牺牲了大龙,却在外围形成了新的势力范围。
"姚爱卿,"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说萧如薰是这盘棋上的哪颗子?"
姚文蔚如遭雷击,瞬间明白了皇帝的用意——萧如薰就是那颗要被牺牲的大龙!
"臣...臣明白了。"姚文蔚深深低下头。
"明白什么了?"皇帝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姚文蔚的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臣定会已陛下马首是瞻..."
皇帝摇摇头,突然换了个话题:"茶凉了吧?喝了吧。"
姚文蔚看向那杯茶,茶盏已经不冒热气了。他双手捧起,一饮而尽——茶虽凉,却惊觉茶水依然滚烫,烫得他喉咙火辣辣地疼,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味道如何?"皇帝问道。
"回皇上,好...好茶。"姚文蔚强忍着疼痛答道。
皇帝笑了:"茶如人心,表里不一可不好。"说着,他指了指姚文蔚放在几上的奏折,"你弹劾萧如薰侵占民田、私开马市,证据确凿吗?"
姚文蔚的背脊一阵发凉:"臣...臣有证人..."
"证人?"皇帝冷笑一声,"是宁夏那个因贪污被萧如薰杖责的知县,还是那个因走私被没收货物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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