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景忽然惨笑:“无辜?我和爹在花署当牛做马十年,不过想保住武后留下的焦骨牡丹,他们却要把花根刨了,给太平公主的别院铺路!三年前那场火,我亲眼看见张广德往茅庐泼油,他儿子还笑着说‘花匠的命,比牡丹贱’——”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烧伤,与陶瓮中“尸体”的伤痕完全吻合:“这道疤,是焦骨牡丹的根须救的我。我爹用自己的血养了三年,才让我从火场里爬出来,所以现在,我要用他们的血,让焦骨牡丹在他们的坟头开花!”
头顶的瓦片再次碎裂,这次落下的不是羽箭,而是燃烧的火把。孙景的目光骤然疯狂,他抓起陶瓮中的涅盘花,刺向李偃飞的咽喉:“看见墙上的图谱了吗?最后一步‘花匠归土’,需要大理寺评事的心血来祭——”
沈予乔忽然想起孙师傅手札里的最后一页:“阿景,若爹死了,就把我的骨头磨成粉,掺在涅盘的花土里。”她望着孙景发红的眼眶,突然明白所谓“驻魂术”,不过是父子俩轮流扮演活人和死人,用最残酷的方式延续复仇。
“孙景!”她突然喊住他,将琉璃灯按在图谱墙的焦骨牡丹图案上,“你爹在图谱里留了血书!他说‘复仇终成空,花匠骨难折’——”
火光中,孙景的动作顿了顿。沈予乔趁机扯下他腕上的咒文绷带,露出底下焦骨牡丹的刺青——与孙师傅尸体掌心的金粉形状相同。李偃飞的横刀终于抵住他的腰眼,却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十年了,我们在花署的地窖里像老鼠一样活着,每天闻着血腥味睡觉,连死都要算计着时辰……”
暴雨声突然盖过一切。地窖顶端传来大理寺武侯的呼喝,太平公主的亲卫正被逐个制服。沈予乔扶起孙景,看着他望向陶瓮中“自己”的眼神:“你知道吗?你爹在地窖墙上刻满了牡丹图谱,却在最深处画了幅你小时候的画像,旁边写着‘阿景笑时,牡丹开得最艳’。”
孙景的身体剧烈颤抖,终于瘫倒在地。李偃飞捡起他掉落的玉瓶,发现每支瓶底都刻着极小的“冤”字,与涅盘花蕊里的刻痕一致。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的火灾卷宗,起火点确实是花匠茅庐,而张广德的供词里,分明写着“为贵妃修建牡丹暖房”。
“带他上去吧。”沈予乔看着地窖墙上的嫁接图谱,那些用鲜血画就的根系,终究在暴雨夜迎来了终结,“焦骨牡丹就算被烧成灰,根须也会在土里等着春天,但复仇的花,终究开不到黎明。”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雨幕时,沈予乔站在花署门口,看着衙役抬出地窖里的陶瓮。孙景蜷缩在担架上,望着天空的眼神空洞如死水,胸前的血色纹路却在晨光中渐渐淡去,像被雨水冲走的噩梦。
李偃飞递来温热的茶汤,指尖划过她被划破的手腕:“卷宗怎么写?”
她望着远处牡丹池里漂浮的涅盘花瓣,黑红色在水中晕染,竟渐渐泛出焦骨牡丹的暗红:“就写,花匠的复仇,始于一场不该熄灭的火,终于一朵开错了季节的花。”
更夫敲过卯时的梆子,沈予乔忽然想起地窖里那幅未完成的嫁接图谱,在焦骨牡丹与涅盘的根系交汇处,孙师傅用朱砂画了朵含苞待放的白牡丹,旁边注着:“清白之花,终会盛开。”
暴雨渐歇,长安城的晨露凝结在牡丹花瓣上,像为这场持续五年的花匠之恨,落下第一滴,也是最后一滴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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