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予乔的指尖刚触到珠饰,凉意便顺着指腹爬满整条手臂。西市琳琅阁的檀木柜台后,掌柜的笑容像浸了腊月的井水,案头摆放的十二支玉簪在晨光下泛着温润光泽,唯有她手中这支,珠心处的反光略显浑浊。"客官好眼力,这可是正宗蓝田暖玉。"掌柜的算盘珠子打得山响,袖口掠过柜台时,沈予乔嗅到若有若无的尸油味——与琳琅阁密室里青铜鼎的气味如出一辙。
她借整理鬓发的动作抽出银簪,针尖轻轻刺入珠心。豆大的珍珠突然裂开细缝,乳白色黏液顺着针孔滴落,在青石板上腾起细小的青烟。沈予乔瞳孔骤缩,那黏液里悬浮着数十粒半透明的卵,表面的螺旋纹与死者脑膜上的寄生虫轨迹完全吻合。"暖玉性燥,怎会凝着这般寒湿之气?"她的指尖碾过黏液,现代寄生虫学知识告诉她,这是线虫母体特有的护卵分泌物。
李砚秋的靴跟碾碎门槛上的花椒粉,商税记录的黄纸在他掌心发出脆响。"每月二十车废矿石,却记在香料账下。"他的目光扫过掌柜突然绷紧的肩线,账册里"终南山石场"的印章被朱砂描过三遍,"终南山产的不是废矿石,是噬心石——石缝里寄生着线虫母体。"
掌柜的算盘"哗啦"散落,袖中弩箭刚抬起寸许,李砚秋的佩刀已抵住他后颈。沈予乔翻开掌柜的衣襟,心口处淡青色的蝾螈纹正在蠕动,与三年前火灾焦尸身上的刺青分毫不差。"母体寄生在噬心石里,靠人血温养。"她从柜台暗格取出瓷罐,里面装着指甲盖大小的矿石,缝隙间嵌着米粒大的白色虫体,"所谓废矿石,是刚剥离母体的死石。"
暮春的风卷着柳絮,运矿马车的车轮声在朱雀街尽头响起。沈予乔盯着车辕上的双狮纹徽记,突然发现赶车人握鞭的手势与昨夜密室刺客如出一辙——拇指压在食指第三节,那是操控傀儡丝的特殊手法。李砚秋拽着她躲进巷口,马车经过时,车底漏下的靛蓝色粉末在青石板上画出蜿蜒轨迹,正是噬心石独有的矿脉走向。
追踪至城南郊野时,暮色已染红终南山麓。二十辆马车停在废弃的采石场,车夫们正用竹筒往石缝里灌人血。沈予乔趴在草丛中,看着月光下泛着磷光的矿石,突然想起《天工开物》里的记载:"噬心石遇血则活,虫豸生于其间,能摄人魂魄。"李砚秋的指尖划过她手背,无声指向崖边的绞车——那里堆着上百具骷髅,每具颈椎都有针孔状创伤。
第一支弩箭擦着李砚秋发梢掠过的瞬间,沈予乔已滚进矿石堆。蒙面死士从树梢跃下,靴底的铁钉在岩石上擦出火花,腰间缠着的正是琳琅阁的傀儡丝。李砚秋的刀光如电,砍断三根丝弦的同时,沈予乔抓起一把矿石粉末撒向最近的死士。异变突生——粉末接触死士皮肤的刹那,那人突然惨叫着抓挠自己的咽喉,瞳孔里竟浮现出沈予乔亡父的面容。
"是噬心石的幻觉!"沈予乔惊觉自己掌心也沾满了矿粉,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的场景突然扭曲,废弃的采石场变成了十年前的长安城,父亲穿着御史官服站在巷口,向她伸出手:"予乔,跟爹回家..."她下意识地迈步,脚下的碎石却松动起来,整个人向深不见底的山崖坠去。
"抓住!"李砚秋的怒吼穿透幻觉。沈予乔在坠落的瞬间抓住他的手腕,却触到一片凹凸的疤痕——那是道旧伤,形状竟与噬心石的裂纹完全吻合。他的手臂肌肉紧绷如铁,青筋暴起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腕,指腹按在她脉搏上,像是在对抗某种侵蚀。
崖底的水流声轰鸣如雷,沈予乔的视线逐渐清晰,这才发现李砚秋的袖口已被划破,露出内侧的蝾螈纹刺青。三年前的记忆突然涌来:义宁坊火灾那晚,他从火场救出她时,身上也是这样的血腥味。"为什么..."她的声音被山风扯碎,李砚秋却突然将她拉上崖顶,目光落在她手臂的划伤处——那里正渗出淡青色的血,与噬心石粉末发生了诡异的中和反应。
死士们已全部倒地,眉心嵌着李砚秋的透骨钉。沈予乔蹲下身,扯下死士的面巾,发现他们舌根处都刻着极小的"砚"字,与李砚秋断琴残片上的刻痕笔法相同。"他们是武安伯府的暗卫。"李砚秋踢开一块噬心石,石缝里的线虫母体正在抽搐,"三年前我假意投靠,就是为了追查这批矿脉。"
沈予乔的指尖抚过他手腕的旧伤,突然想起在尚宫局发现的药方,背面的小楷与他此刻的字迹别无二致。"你早就知道噬心石的秘密。"她的声音发颤,"包括如何用人体温养母体,如何通过矿粉制造幻觉。"李砚秋别过脸去,月光照亮他紧抿的唇角:"当年你父亲弹劾武安伯私开矿场,他们就是用这种幻觉,让他在刑部大牢里...看到了不该看的人。"
山风突然转急,采石场深处传来巨石滚动的声响。沈予乔站起身,看见一辆独轮车从阴影里驶出,车上堆着的不是矿石,而是十二具裹着白绢的尸体——每个尸身的发间,都插着泛着血光的衔珠玉簪。她认出其中一具是尚宫局的崔女官,心口处的青斑已扩散至脖颈,正是线虫母体寄生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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