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贞门,今日是秀女复选之日,郭络罗明惠抬手按住胸前的鎏金璎珞项圈,项圈内侧的虎符暗纹硌着指尖生疼。这是年前安亲王岳乐亲自为她戴上的及笄礼,老王爷布满茧子的手指擦过她耳垂时说过的话犹在耳边:“咱们明惠,必要配这世间最磊落的儿郎。”
“镶黄旗满洲第五参领下佐领西林觉罗氏之嫡女,留牌子赐香囊。”
司礼太监尖利的唱报刺破沉寂,瑶清屈膝时金累丝蝴蝶簪的流苏堪堪停在肩头三寸处。胤禟手中的折扇唰地合拢,翡翠扇坠扫过胤禛腰间玉组:“四哥,你看你看,这丫头行礼的仪态,真是太美了。”
胤禛屈指弹开凑近的折扇和脑袋,“情人眼里出西施,瑶清在你眼里即使满脸麻子,你都会认为她是仙女。九弟若真有心,便该去求皇阿玛赐婚,而非在此评头论足,以免被人捷足先登。”
“那……那不是我不敢嘛!”胤禟摸着鼻梁讪笑,折扇指向乾清宫方向,“太子和年答应那个事,我额娘说皇阿玛动了大怒……让我别……”话音未落便被胤禛拽着往乾清宫走,玄色袍角扫过丹陛石雕的云龙纹:“这有什么不敢的,我陪你去便是。”
乾清宫的龙涎香熏得人发昏。胤禛撩袍跪在地上:“皇阿玛,儿子替九弟求您个事。”
“是给他做媒吧?”康熙从奏折里抬头,朱笔在砚台边顿了顿,“你小子,是不是太闲了点,什么事都管!”忽然转向满脸通红的胤禟:“老九,说吧,是不是西林觉罗家的那个姑娘?”
“皇阿玛圣明!”胤禟重重叩首,翡翠朝珠在地面碰出脆响,“儿子喜欢她,求求您了!皇阿玛若成全,儿子……儿子以后帮您赚双倍军饷!”
鎏金自鸣钟的声响里,皇帝目光扫过两个儿子。康熙揉着眉心挥挥手:“准了。”
胤禟高兴得跳了起来,“谢谢皇阿玛。”
康熙笑骂道:“军饷的事别忘记了!明日开始去帮我管着内务府的银子吧!”
明惠被惠妃召见,正准备回储秀宫,忽然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八阿哥胤禩站在月华门廊柱旁,靛青常服衬得他面如冠玉。修长手指有意无意抚过腰间香囊,那香囊上绣着并蒂莲,针脚细密,正是她三日前遗落在御花园的那一只。
“姑娘可是在寻这个?”胤禩的声音比春风更温柔,指尖捏着枚羊脂玉佩递过来。明惠心头突地一跳,这玉佩分明是她去年秋猎时丢失的,怎会……
“八哥好生偏心,单给明惠姐姐送玉佩。”惠妃宫里的十格格突然从影壁后转出,粉缎旗装衬得她娇憨可人,“方才还说要把新得的螺钿妆奁送我,这会子见了美人就忘了妹妹。”
胤禩笑着用手轻点十格格发顶:“就你眼尖。”转身时袖口擦过明惠手腕,“明日申时三刻,御花园的连理柏该开花了。”
是夜,明惠入梦,梦中她看见胤禩与惠妃密谈的景象。她听见胤禩温润的嗓音说着最凉薄的话:“我只要明惠背后安亲王的势力,至于女人,皇子还会缺女人吗?”
镜中画面忽转,她看见自己凤冠霞帔坐在喜床上,胤禩握着合卺酒的手腕内侧赫然有道新月形疤痕,那是去年冬月她随驾汤泉行宫时,为救落水小太监被冰棱划伤的印记。明惠猛地打翻妆奁,掐丝珐琅胭脂盒在地上摔得粉碎,镜中幻象化作青烟消散,唯余腕间的暖玉镯子沁出森森寒意。婚后很久胤禩都没有子嗣,对外他竟散播谣言说她残害子嗣,其实结果是他自己不能让女子受孕。
三更梆子响过,明惠披衣起身。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信笺上,她握笔的手悬在半空,墨汁滴落晕开一团黑影。外祖父说过的话突然在耳畔炸响:“当年你玛法跟着豫亲王多铎入关,铁骑踏破山海关时,最要紧的就是当断则断。”
“来人,给我去安亲王府送个信。”明惠往奴才的手中塞了一个荷包,“很急,务必想办法送到。我外祖父必有谢礼。”
次日清早,乾清宫的鎏金自鸣钟敲过九下,安亲王岳乐颤巍巍跪在地上。老王爷今日特意穿了先帝赏的团龙补服,袖口磨损的云纹里还沾着去岁围猎时的草屑。
“皇上明鉴,老臣昨天请钦天监看过星象。”岳乐重重叩首,花白辫梢扫过地面,“明惠丫头命宫带煞,与皇室子弟婚配恐有冲撞啊!”
康熙摩挲着翡翠扳指,目光扫过御案上并排摆着的两本折子。左边是惠妃为八阿哥请婚的奏表,洒金笺上还沾着茉莉香粉;右边是钦天监连夜呈上的星象图,二十八宿中白虎星宿果然异动。
“皇上!”岳乐突然老泪纵横,从怀中掏出虎符,“老臣愿交还镶黄旗兵权,只求带着明惠回盛京守陵!这丫头自小没了爹娘,老臣实在......实在不忍看她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啊!”
鎏金珐琅香炉腾起袅袅青烟,康熙望着那半块虎符,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岳乐跪在孝陵前请罪的模样。那时三藩之乱初平,这个为大清流过血的老王爷也是这样砸了佩剑,求他赦免卷入叛乱的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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