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更的梆子声里,贾悦指尖的铜钥匙已经烫得握不住。
她望着沈墨掌中泛着幽蓝的孔雀翎,突然想起三日前在荣禧堂请安时,赵姨娘簪子上那缕伽楠木香。
"沈公子且看。"贾悦将铜钥匙浸入石灯笼里的茶汤,钥匙齿缝里的伽楠木屑遇水膨胀,竟在盏底拼出半枚虎符暗纹,"这钥匙原是母亲留给我的妆奁钥匙,但自昨日在藕香榭见过环哥儿后,锁眼就时常卡涩。"
沈墨用银针挑起一片孔雀翎,月光透过翎毛间隙,在地砖上投出细密的纹路:"北静王府的沉水香掺了金箔,原是镇魇之物。
但若与伽楠木同焚..."他突然用银针刺破指尖,血珠滴在翎羽上,那些胭脂色的莲花纹竟游动起来,在青砖上拼出完整的虎符图案。
贾悦倏地转身望向池塘对岸,尤氏的手炉正袅袅升起白烟。
她疾步穿过九曲桥,绣鞋碾过沾着雄黄酒气的芭蕉叶时,突然想起中秋夜宴那日,薛蟠醉酒后曾说赵姨娘向他要过雄黄粉。
"五姑娘当心!"沈墨的折扇突然架住斜刺里飞来的瓷片。
贾环从太湖石后窜出,手里还攥着半块碎瓷,那双与赵姨娘如出一辙的吊梢眼里泛着血丝:"贱人休想污蔑我娘!"
贾悦不退反进,从袖中抖出个荷包。
荷包落地时滚出几颗砗磲珠,珠面在月光下显出密密麻麻的符咒:"环哥儿可认得这个?
上月初八你托茗烟买的砗磲,说是要给你娘刻平安符,怎么刻的却是五鬼搬运咒?"
东边天光渐亮时,荣禧堂的烛火次第亮起。
贾悦将染血的孔雀翎铺在紫檀案上,转向面色惨白的赵姨娘:"姨娘可还记得,上月您说头疼,问我要的安息香?"她忽然掀开尤氏的手炉,炉灰里未燃尽的伽楠木片正泛着金箔光泽。
薛蟠突然踹翻脚凳,络腮胡都在颤抖:"那日赵氏说五妹妹要雄黄驱蛇,我才...我薛大脑袋对不住妹妹!"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竟是半块沾着沉水香的虎符印泥。
尤氏突然用手帕掩住口鼻,细眉蹙成痛心疾首的模样:"我早说环哥儿房里的小厮鬼鬼祟祟,偏老爷总念着骨肉亲情。"她殷殷握住贾悦的手,鎏金护甲划过那串砗磲珠,"可怜见的,若不是五丫头机警,咱们贾府就要被魇镇之术毁了。"
贾悦余光瞥见沈墨正在描摹虎符纹样,忽然将铜钥匙按在孔雀翎上。
两种纹路重合的刹那,地砖下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
她望着赵姨娘发间摇摇欲坠的伽楠木簪,轻声道:"既然姨娘这般喜欢镇魇之物,不如..."
卯时的晨钟撞碎最后一丝夜色时,贾悦站在滴翠亭前摩挲着铜钥匙。
沈墨袖中的金箔香灰不知何时凝成冰晶,落在她裙裾上竟化作"赦"字水痕。
假山深处传来木鱼声,这次连薛蟠都听见了——那声音分明是从埋着秦可卿棺木的会芳园地底传来。
荣禧堂内浮动着沉水香残余的焦苦。
贾悦将铜钥匙按在孔雀翎上的力道又重三分,地砖下机括声骤停时,赵姨娘发间的伽楠木簪突然裂成两截,露出内里裹着生辰八字的黄符纸。
"按家规第三十六条,魇镇主母当杖八十。"贾悦的绣鞋碾过簌簌落灰的符纸,镶珍珠的鞋尖正对着赵姨娘颤抖的发髻,"念在环哥儿尚未及冠,罚跪祠堂抄三百遍《女诫》。
至于姨娘..."她忽然望向尤氏,"听闻妙玉师傅说栊翠庵缺个洒扫仆妇?"
尤氏捧着鎏金手炉的手指一颤,炉灰里的金箔片簌簌落在青砖缝里:"到底是五姑娘慈悲,既如此,明日便着人送赵姨娘去罢。"她腕间翡翠镯子叮当作响,却始终不敢看赵姨娘怨毒的眼神。
薛蟠突然抢过小厮手里的藤杖,络腮胡上还沾着雄黄粉:"我来监刑!
上月我浑给赵氏诓了,今日定要..."话音未落,他手里的藤杖突然冒出青烟,杖头雕刻的貔貅竟渗出暗红血珠。
沈墨用折扇轻点杖身,那些血珠霎时凝成冰晶,落地竟化作"悔"字水痕。
"薛大哥且看。"沈墨从袖中取出个锦囊,倒出半块沾着沉水香的虎符印泥,"北静王府前日走水,库房里偏少了十二枚这样的印泥。"他说话时目光扫过尤氏护甲上微不可察的金箔碎屑,"听闻薛家商队常往王府运送香料?"
日头攀上飞檐时,贾悦站在滴翠亭前摩挲着铜钥匙。
钥匙齿缝里新嵌着几粒金箔,在晨光下拼出半枚莲花纹。
远处传来赵姨娘受刑的哀嚎,惊起满池残荷间栖息的鹭鸟,那些雪白的翅膀掠过水面时,竟在涟漪里映出密密麻麻的符咒。
"姑娘,库房送来中秋要用的缠枝莲纹灯笼。"司棋捧着锦盒过来时,绣鞋踩碎了地上一片银杏叶。
贾悦伸手接盒的瞬间,钥匙突然烫得她指尖发麻——盒内红绸上本该成双的玉兔灯笼,此刻竟只剩孤零零一只,兔眼里还沁着暗红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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