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梆子声在贾府回廊里荡开第三声时,贾悦绣着青竹纹的软缎鞋尖已经碾碎了廊下的芍药花瓣。
她借着整理鬓边珠钗的姿势,指尖拂过藏在领口的金丝楠木托片——那枚刻着漕字的累丝凤钗正隔着衣料发烫。
"三嫂子且看顾着老太太的参汤。"贾悦将王熙凤扶坐在黄花梨透雕圈椅上,鎏金钥匙在烛火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北静王府的茶具纹样最忌牡丹,烦请平儿姐姐取上月新得的青釉冰裂纹盏来。"
贾探春的缠枝芙蓉裙摆擦过博古架,羊脂玉镯撞在珐琅彩瓷瓶上发出脆响:"五妹妹倒把凤姐姐的差事抢了去,莫不是要学那西府的琏二嫂子..."话音未落,贾悦已经将半开的紫檀木匣推到她面前,匣中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枚鎏金错银的席签。
"三姐姐说笑呢。"贾悦葱白的手指划过席签上朱砂勾画的暗记,"上月给南安太妃备的寿礼单子,老太太还夸三姐姐的簪花小楷最是工整。"她指尖在某处牡丹纹上轻轻一叩,贾探春顿时变了脸色——那正是她私扣下两匹云锦的账目所在。
角门外的马蹄声碾碎夜露,贾悦扶着翡翠的手腕跨过门槛时,北静王侧妃的八宝缨络轿顶刚刚转过影壁。
她不着痕迹地扫过轿帘缝隙里露出的玄色官靴——那分明是男子的制式。
"给侧妃娘娘请安。"贾悦的缠枝莲纹裙裾在青石板上铺开完美的弧度,发间点翠步摇纹丝不动,"府里新收的君山银针正等着贵客品鉴,偏巧今晨厨下得了洞庭湖的活鲥鱼..."她含笑起身时,袖中暗藏的银薰球轻轻晃动,薄荷香盖住了轿中飘出的硝石味。
薛宝钗的月白披风在廊柱后闪了闪,腕上红麝串的珠光映着贾悦发间的累丝凤钗。
她看着贾悦亲手将侧妃扶下轿辇,缀着东珠的护甲在对方掌心划过似有若无的弧度,突然想起晨省时李纨鬓边多出的那支金镶玉扁方。
"五姑娘好灵巧的心思。"侧妃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拂过贾悦腕间的翡翠镯,"这水头倒让我想起王府库里那对碧玉枕..."话音未落,贾探春捧着茶盘的身影突然踉跄,滚烫的茶汤直泼向侧妃石榴裙。
贾悦旋身时腰间禁步叮咚作响,藕荷色披帛在半空划出流云般的弧度。
众人还未看清动作,那盏青釉茶盏已稳稳落在她掌心,泼出的茶水全数浸在事先备好的素纱帕上。
"让娘娘受惊了。"贾悦将染着茶渍的帕子塞回袖中,露出内里绣着的半幅漕运图纹,"府里新制的香云纱最配石榴红,稍后便让绣娘送来给娘娘赔罪。"她指尖在侧妃掌心轻点三下,正是晨间李纨用金丝楠木托片教她的漕帮暗语。
王熙凤扶着平儿过来时,正看见侧妃将贴身玉佩塞进贾悦手中。
她眯眼打量月光下泛着青光的玉佩纹路,突然想起三日前庄头送来的密报——漕帮十二舵主的信物,正是半块雕着蟠螭纹的翡翠。
"五妹妹当真是水晶心肝玻璃人。"薛宝钗从紫藤花架下转出来,腕间红麝串缠着几缕银线,"方才那招'流云回雪'的身法,倒让我想起幼时在金陵见过的漕帮..."她尾音消散在夜风里,目光落在贾悦袖口隐约露出的金丝楠木纹路上。
角门处突然传来喧哗,贾悦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望向东府方向。
未散的硝烟里升起盏描金走马灯,灯影投在墙垣上的分明是蟠螭纹与蛇尾纹交织的图腾。
她垂眸掩住眼底惊涛,想起李纨晨间那句"漕运改道"的暗语,掌心金瓜子烙得生疼。
薛宝钗指尖拨弄着红麝串的珊瑚珠,忽而轻笑出声:"侧妃娘娘有所不知,五妹妹这手烹茶的绝技原是跟宫里退下来的杜嬷嬷学的。"她将金丝楠木食盒揭开一线,露出里头晶莹剔透的藕粉桂花糖糕,"前日史大妹妹还念叨着,说五姑娘制的香露能解她换季的咳疾呢。"
李纨垂首理着佛珠,余光瞥见贾悦袖口洇开的茶渍。
那方素纱帕上的漕运图纹令她想起晨起时贾珠书房里散落的舆图,藏在经卷匣底的密信字迹与贾悦此刻微抿的唇角弧度竟有七分相似。
她不动声色地将腕间金镶玉扁方往鬓发深处推了推,那是贾悦上月替她寻回被当铺错当的陪嫁时悄悄别上的。
"早闻贵府省亲别院乃圣上御赐的样式。"北静王侧妃突然抚掌而笑,玄色官靴在轿帘下轻轻晃动,"今日既见着五姑娘这般妙人,少不得要讨个恩典——"她染着蔻丹的指尖划过贾悦腰间禁步,"不知可否赏光夜游园林?"
廊下铜雀灯蓦地晃出三重叠影,贾探春手中茶盘应声而落。
贾悦盯着青石板上蜿蜒的茶渍,那分明是侧妃用护甲划出的漕帮联络暗号。
她想起半个时辰前平儿悄悄塞来的对牌——原该明日才启用的花园钥匙,此刻正在袖中硌着腕骨。
"娘娘这般雅兴,倒叫我们蓬荜生辉。"薛宝钗忽地上前半步,月白披风扫过贾悦手背,"只是听闻近日工部着人重修沁芳闸,这夜黑风高的..."她话音未落,东南角忽地传来重物坠地声,惊起满树栖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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