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斜照在水榭飞檐上,檐角铜铃叮咚作响。
贾悦拢了拢鹅黄缎面披风,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翡翠镯内侧的冰裂纹。
方才在库房外发现的靛蓝粉末,此刻正在她袖中暗袋里微微发烫。
"五妹妹可算来了!"探春迎上来时,鬓边红宝石步摇簌簌乱颤,"方才他们竟要抽我的灯谜作诗题,亏得宝姐姐给拦下了。"
贾悦尚未答话,忽听得假山后传来粗嘎笑声。
薛蟠晃着嵌金丝紫檀折扇转出来,腰间缀着的羊脂玉连环撞得叮当响。"都说贾家五姑娘是咏絮之才,今日诗会偏要考校个新鲜。"他靴底碾碎几片残菊,金粉沾在皂色云纹靴面上,倒像是溅了斑斑血迹。
黛玉将帕子掩在唇边轻咳:"薛大哥哥莫不是又要效仿古人,学那曹子建七步成诗?"她月白裙裾扫过青石砖,恰好挡住薛蟠投向贾悦的视线。
史湘云闻言,手中金麒麟"当啷"砸在石桌上,惊得池中锦鲤甩尾跃出水面。
"狂风骤雨夜中花——就这个题!"薛蟠突然提高嗓门,镶金边的扇骨"啪"地敲在汉白玉栏杆上,"听闻五姑娘前日作《咏白海棠》,连北静王府都传抄了去,今日可别让咱们空等啊。"
水榭霎时寂静。
贾悦瞥见王夫人腕间的伽楠香珠突然停转,贾母案前那盏雨过天青茶盏腾起的热气也凝在半空。
她垂眸望着石阶缝隙里新冒的绿苔,想起昨夜在贾赦书房外听见的只言片语——"那批硝石若是处理不当......"
"薛公子既出题,小女斗胆献丑。"贾悦福了福身,指尖触到袖中染着金粉的方胜纸。
腕间翡翠突然沁出寒意,竟与方才在经卷灰烬里摸到的温度如出一辙。
她缓步走向临水书案,湘云已抢先研开半池松烟墨。
宣纸铺展的刹那,黛玉广袖带起微风,将案角鎏金香炉的轻烟拂成螺旋状。
贾悦望着那袅袅青烟,忽觉眼前浮现那夜马车焦痕里闪烁的金箔。
"墨痕欲染广寒纱,铁马冰河碎玉芽。"狼毫饱蘸浓墨,第一句落下时,远处库房方向突然传来乌鸦啼叫。
薛蟠正要嗤笑,却见探春猛地攥住迎春袖口——那页烧焦的《金刚经》残片正从侍书捧着的经匣中露出一角。
贾悦腕间翡翠突然发出细微嗡鸣,她笔锋陡转:"莫道摧折颜色改,且披金甲战秋霜。"最后一笔收势时,池中残荷忽地颤动,数十尾锦鲤齐齐跃出水面,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奇异金光。
薛蟠脸色骤变,手中折扇"咔"地折断。
贾悦却盈盈一笑:"薛公子可知,狂风骤雨摧折的从不是花,而是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心思。"她指尖轻点诗笺上"金甲"二字,墨迹未干处竟隐约透出靛蓝色纹路。
史湘云突然拍案而起,金麒麟砸在诗笺边缘:"你们瞧这'战'字的飞白,倒像是库房梁柱上的焦痕!"她话音未落,黛玉忽然掩唇轻咳,月白帕子飘落时,正盖住经匣中某页朱砂批注的"金"字。
远处传来急促脚步声,平儿捧着尚冒热气的定窑茶壶匆匆赶来。
贾悦接过茶盏时,袖中暗袋突然轻颤——那张染着金粉的方胜纸竟与诗笺产生共鸣,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几粒靛蓝粉末悄然渗入青石板缝隙。
薛蟠额角青筋暴起,正要发作,忽见贾母拄着沉香木拐杖起身。
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指抚过诗笺上"金甲"二字,浑浊眼眸忽然精光乍现:"好个'且披金甲战秋霜',倒让老身想起二十年前......"
话未说完,库房方向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众人惊惶回首间,贾悦瞥见周瑞家的袖口闪过雀金裘的丝缕,而她腕间翡翠的冰裂纹里,正渗出极淡的靛蓝雾霭。
金鳞跃水的余波还在池面荡漾,史湘云的金麒麟已"当啷"滚到诗笺边沿。
贾悦弯腰去拾,瞥见"金甲"二字被茶渍晕染处,竟显出一串米粒大小的靛蓝印记,恰与今晨在贾赦书房外发现的账本暗记如出一辙。
"好个披金甲战秋霜!"贾政的幕僚李祭酒突然击节赞叹,腰间缀着的碧玺禁步撞在太师椅扶手上,发出清越声响。
他拾起诗笺时,贾悦注意到他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正巧遮住那个可疑的蓝点,"五姑娘此诗暗合《周易》革卦,倒是应了昨夜天象......"
话音未落,假山后传来窸窣响动。
黛玉用缠枝莲纹帕子掩住轻咳,却精准地将茶盏碰倒在诗笺边缘。
氤氲开的水痕里,薛蟠方才折断的扇骨金丝竟如活物般扭曲,在宣纸上勾出半枚残破的"卍"字符。
"诸位且慢!"一直端坐西侧的老翰林突然起身,腰间鱼袋上的银错金螭纹在日头下闪过寒光。
他枯槁的手指捏着诗会章程的绢帛,声音像被秋霜打蔫的枯叶:"按旧例,若遇绝妙诗作,当加试'三绝'——诗、书、画同作。"
水榭里骤起的穿堂风掀动湘妃竹帘,贾悦腕间翡翠的冰裂纹突然沁出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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