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松林时,贾悦的指尖已沁出冷汗。
方才她与尤二姐说要去林边采两枝野菊簪鬓,沈墨原要同去,偏被个寻书的小斯唤走——后来想想,那小斯的青布衫角沾着泥点,倒像刚从东边山坡跑过来的。
此刻她站在松针铺就的绵软地面上,望着五个粗布短打的汉子从四面围拢,终于明白这"采菊"原是个局。
"五姑娘,赵姨娘说您最是心善,"为首的络腮胡摩挲着腰间短刀,刀鞘擦过松枝发出刺啦声响,"借点银钱周转,明儿就还。"他身后的瘦子挤眉弄眼,目光往贾悦的缠丝银护甲上溜——那是前日史大妹妹送的,刻着并蒂莲。
贾悦攥紧帕子的手微微发抖,心里却清明如镜。
赵姨娘上月因克扣春月例银被王夫人罚了月钱,贾环又在赌坊欠了二十两银子,这出"拦路打劫",分明是母子俩想敲她的竹杠。
她垂眸扫过众人站位:络腮胡在左前,瘦子在右后,中间两个憨汉叉着腰,最后那个缩在树后摸鼻子——典型的市井混混,没经过正经训练,贪心倒比刀快。
"我...我身上只有些碎银子。"她声线发颤,指尖悄悄勾住帕角。
这帕子是沈墨送的,素白缎子绣着墨竹,里子缝着她用白芷、曼陀罗磨的细粉——前日去医馆替尤二姐讨治咳药,见账房先生用这法子防鼠,倒成了今日的救命符。
络腮胡咧嘴笑了:"姑娘家的碎银子,够买几坛烧刀子?"他往前踏一步,松针在脚下咯吱作响。
贾悦后退半步,正撞在尤二姐身上。
尤二姐攥着她的袖子,声音发涩:"五妹妹,我...我腕子上的金镯子..."
"莫慌。"贾悦反手握住尤二姐的手,指甲轻轻掐了掐她掌心——这是两人前日在园子里约定的暗号,意思是"稳住,有计"。
她抬头时眼眶微红,像是被吓出了泪:"我...我包袱里有母亲留下的翡翠平安扣,你们若不嫌弃..."
"翡翠?"瘦子眼睛亮了,扒开络腮胡就要往前冲。
贾悦趁机后退两步,帕子在掌心摊开,借着暮色遮掩,猛地朝众人面门挥去。
细粉随着风卷起来,络腮胡呛了两下,揉着眼睛骂:"小蹄子耍什么..."话音未落便踉跄着栽倒,瘦子捂着脸撞在松树上,额头立刻肿起个青包。
"好个庶女!"林子里传来尖细的笑声,贾环从树后转出来,青缎小帽歪在一边,"当我赵姨娘的人是叫花子?"他踢了踢地上的络腮胡,那汉子哼都没哼,显然被迷得彻底,"原想吓吓你,倒让你耍了手段。"
贾悦这才看清,贾环腰间挂着她昨日丢在藕香榭的湘妃竹扇坠——那是沈墨从姑苏带的,刻着"悦"字。
她心下了然:必是贾环指使仆役偷了扇子,又引沈墨去偏处,这才设了局。
"三哥哥这是做什么?"她挺直脊背,声音里带了冷意,"青天白日在林子里截人,传出去不怕太太动家法?"
"家法?"贾环抄着手逼近,靴底碾碎的松针发出细碎的响,"太太昨日还夸我替她去城隍庙捐香油钱呢。
再说了..."他眯起眼,目光扫过尤二姐泛白的脸,"尤二姨奶奶在这林子里出点事,谁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山匪干的?"
尤二姐攥着贾悦的手猛地收紧。
贾悦正欲开口,忽听头顶松枝簌簌作响。
一道青影从树杈间跃下,鱼肠剑出鞘时带起破空声,正架在贾环脖子上。
"柳二郎?"贾悦认出那英挺眉目——原着里他最厌权贵,偏生最讲侠义,前日在冯紫英的宴上见过一面,不想今日倒成了救星。
柳湘莲瞥了她一眼,剑穗上的红珊瑚晃了晃:"在下路过,见林子里鬼鬼祟祟,原以为是打野味的,倒撞着出戏。"他剑尖轻挑,贾环的小帽"啪"地落在地上,"三公子这戏码,比我们戏班里的《恶奴拦路》还精彩。"
贾环脸涨得通红,后退两步撞在树干上:"你...你知道我是谁?
我是荣国府的三公子!"
"荣国府的公子,该在暖阁里读书,倒在林子里耍刀弄棒?"柳湘莲剑眉一挑,鱼肠剑在贾环面前划出半道银弧,"要么喊人来认,要么我送你去见府里的主子——你选哪个?"
贾环喉结动了动,突然转身往林外跑。
柳湘莲刚要追,忽听东边灌木丛里传来异响。
他旋身挥剑,正挑飞一支淬毒的短箭,箭镞擦着贾悦耳畔钉进松树,震得松针簌簌落下。
"小心!"柳湘莲反手将贾悦和尤二姐推到树后,这才看清从三面林子里又钻出七八个蒙面人,每人腰间都别着带鞘的柳叶刀,脚步齐整,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家奴。
"柳公子..."贾悦攥紧帕子,后颈沁出冷汗。
这些人比之前的混混狠戾得多,为首的左腕系着红绳——她前日在贾蓉的马前卒身上见过同样的标记。
柳湘莲将剑一横,挡在两人身前:"五姑娘,带着尤二奶奶往南走,那边有个山洞能藏人。"他扫了眼越来越近的蒙面人,"我拖延片刻,沈公子该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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