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悦跟着沈墨进了他书斋时,檐角铜铃正被夜风吹得轻响。
案上两盏羊角灯将人影投在素白帐幔上,像两株交叠的竹影。
沈墨解下她斗篷,见她指尖冻得发乌,忙倒了盏热茶递过去:"方才在马车上不便说——我让人查了薛蟠往忠顺王府送的礼,不全是金银绸缎。"他翻开膝头那本抄录的账册,指腹划过墨迹未干的字迹,"上月十五,薛蟠的货船在瓜洲渡靠岸,运的是十二箱'苏绣贡品',可报关单上写的是'药材'。"
贾悦捧着茶盏的手顿住。
她想起前日在梨香院,薛姨妈笑说薛蟠新得批南洋香料,"香得连宫里的娘娘都派人来问",当时她只当是富商惯有的吹嘘,此刻却像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香料换药材......"她轻声重复,"莫不是......"
"官银。"沈墨替她说完,眉峰紧蹙,"漕运银每年经瓜洲渡往京城送,去年冬天有笔三万两的账对不上。
我托顺天府的书吏查了,那批'药材'到京后,直接送进了忠顺王府外院。"他将账册推到她面前,烛火在纸页上投下晃动的阴影,"悦儿,薛蟠不是要娶你,是要借贾家的名头给这滩浑水垫脚石。
若真成了亲,往后他犯了事,官府查起来......"
"会牵连贾家。"贾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贾赦这半月来催得急,连贾母房里的六安茶都换成了薛家送的碧螺春,原以为不过是贾赦贪薛家的财,如今看来,是有人要拿贾家当遮羞布。
"所以我们要先断了他的根。"沈墨从案头抽出张薛府的简图,用炭笔圈出几处,"薛蟠的书房在梨香院东跨院,后窗正对马厩。
他昨日带着几个清客去城外打猎,要后日才回。"他抬眼时,眼底像淬了把刀,"我让人买通了薛府管钥匙的周妈,明早你借探病去看宝琴——她这两日咳得厉害,薛姨妈正烦着,不会多留意。"
贾悦望着那圈红痕,喉间发紧。
她想起穿书前看的《红楼梦》里,薛蟠不过是个仗势欺人的呆霸王,却不知这具皮囊下,裹着这么大的阴谋。"我带块帕子,把账册关键处抄下来。"她摸了摸袖中地契,那是她前日从贾赦房里顺来的,"若真查到实证,我就拿这地契去回老太太——当年贾赦欠我母亲的田产,该要回来了。"
沈墨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帕子传来:"我让人在薛府后巷备了马车,你若有动静,我立刻带人闯进去。"
第二日卯时三刻,贾悦坐着青呢小轿到了薛府。
她怀里揣着个锦匣,是贾母给宝琴的川贝枇杷膏,见了薛姨妈先福了福:"昨日听宝姐姐说妹妹咳得睡不着,老太太记挂得紧,特让我送这膏子来。"薛姨妈正盯着小丫头煎药,闻了膏子的甜香,勉强扯出笑:"劳你跑这一趟,宝琴在东厢房呢。"
贾悦扶着小丫鬟的手往东边走,眼角余光扫过垂花门。
果然如沈墨所说,马厩方向的角门虚掩着,两个婆子正蹲在墙根嗑瓜子,唠着"前儿周妈又得了赏"的闲话。
她捏了捏袖中铜钥匙,那是昨夜沈墨塞给她的,说周妈管着东跨院的钥匙。
绕过游廊时,她故意被阶下的太湖石绊了下,"哎呀"一声扶住廊柱。
跟来的丫鬟慌了神,忙蹲下去捡她掉落的帕子。
贾悦趁机往东跨院方向扫了眼——那排三间的书房,门环上落着薄灰,显然薛蟠近日没回过。
等丫鬟捡好帕子,贾悦便道:"我去茅房,你在这等着。"她绕到书房后窗,正见马厩里的伙计牵着马出去,忙掏出钥匙开了窗闩。
窗棂"吱呀"一声响,惊得她心跳漏了半拍,待确认四周无人,才翻身进去。
书房里有股霉味,案上堆着几摞账本,最上面那本封皮写着"漕运乙巳年"。
贾悦掀开一看,只见密密麻麻的小字里,"南洋香料"的条目下,赫然记着"代忠顺王府收漕银五千两"。
她指尖发抖,忙从怀里掏出半块碎炭,在帕子上飞快记着:"三月初七,瓜洲渡,十二箱药材换香料,银五千两;四月廿三,通州码头,八箱苏绣换官银......"
"谁在里面?"
突然响起的男声惊得贾悦几乎撞翻烛台。
她手忙脚乱把帕子塞进衣襟,刚要钻到书橱后,就听那人骂骂咧咧:"定是哪个小蹄子偷懒,我去回周妈!"脚步声渐远,她这才敢喘气,又匆匆抄了几页,直到听见前院传来薛姨妈喊"五姑娘"的声音,才从后窗翻出去。
回贾府时,贾悦的帕子被汗浸得透湿。
她没回自己院子,径直去了贾政书房。
门房见是五姑娘,忙通传进去。
贾政正批着折子,见她进来,放下笔道:"不是说去薛府探病?
怎的这副模样?"
贾悦将帕子展开,递到他面前:"二叔请看,这是薛蟠与忠顺王府勾结侵吞官银的证据。"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