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廊的灯笼在风里晃了晃,将沈墨的影子投在贾悦脚边,像片被揉皱的云。
她望着他腰间那枚羊脂玉佩——方才在厅中对峙时,这玉佩还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轻晃,此刻倒安静得像块温玉。
"五姑娘?"沈墨见她发怔,耳尖又悄悄红了,"可是嫌我多事?"
"哪能呢。"贾悦垂眸笑,月光落进她眼尾的梨涡里,"今日若没有沈公子,我纵有十张嘴也说不清。"她指尖轻轻碰了碰腕上的平安扣——这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方才在厅中被王善保家的扯得生疼,此刻倒像有热流顺着血脉往上涌,"原想着要独自应对,到底还是......"
"该的。"沈墨打断她的话,喉结动了动,"上月在诗会上,五姑娘替我解围时,可曾想过回报?"
贾悦一怔。
上月海棠诗社,史湘云醉后误将沈墨的诗稿当作笺纸包了醉蟹,是她悄悄拿自己的诗稿换了回来。
当时只当是举手之劳,不想他竟记到如今。
"沈公子总爱记这些细枝末节。"她偏头看他,廊角的夜合花正落,一片粉白的花瓣飘在他肩头,"倒显得我小气了。"
沈墨慌忙去拂花瓣,玉佩"叮"地撞在廊柱上,倒惊飞了几只宿鸟。
两人相视而笑,脚步声却在这时从身后传来。
"五姑娘好雅兴,这么晚还在园里逛。"
尤氏的声音像浸了蜜,贾悦回头时,正见她扶着丫鬟的手从假山后转出,月白缎面裙角沾了几点夜露,鬓边的珍珠簪子在月光下泛着柔润的光。
"大奶奶。"贾悦福身,眼角余光瞥见沈墨已退后半步,垂眸望着自己的鞋尖——到底是书香公子,最懂避嫌。
"快别多礼。"尤氏上前搀她,指尖触到贾悦腕上的平安扣时顿了顿,"今日这出戏,我在屏风后瞧得明白。
五姑娘这一手以退为进,连老太太都被你哄得软了心肠。"她压低声音,"王善保家的那老货要攀咬大太太时,你那句'原是我房里丫鬟不争气',当真是妙极。
既堵了邢夫人的嘴,又显得你宽宏大量。"
贾悦心头一跳。
尤氏素日在宁荣两府最是圆滑,今日能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怕是存了结交的心思。
她垂眼笑:"大奶奶过奖了,我不过是怕累着老太太。"
"你呀,就是太会装乖。"尤氏捏了捏她的手,目光扫过一旁的沈墨,"沈公子今日也帮了大忙,我替老太太谢过。"
沈墨忙作揖:"能为五姑娘分忧,是在下的福气。"
尤氏眼尾微挑,倒像是看出了什么,却只笑着摇头:"不打扰你们小年轻说话了。"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大房近日在庄子上收租,听说得了几车好木料,邢夫人正琢磨着给迎春姑娘打嫁妆呢。"
贾悦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指尖轻轻叩了叩平安扣——尤氏这是在提醒她,邢夫人虽吃了亏,却不会轻易罢手。
"五姑娘?"沈墨的声音带着几分担忧,"可是累了?
我送你回蘅芜苑?"
"不累。"贾悦深吸一口气,桂花香裹着夜露钻进鼻腔,"方才大奶奶的话,你可听出什么?"
沈墨皱眉:"邢夫人怕是要寻补。
王善保家的是她的陪房,今日在老太太跟前出了丑,她脸上挂不住。"
"不错。"贾悦望着远处缀满灯笼的嘉荫堂,那里还飘着宴会的残香,"今日虽洗清了名声,可我的根基到底太浅。
老太太再疼我,到底是庶女;大太太虽不得势,到底是正经夫人。"她转身看向沈墨,眼里有星子在闪,"沈公子说要巩固地位,具体该怎么做?"
沈墨从袖中摸出个锦盒,打开来是支翡翠簪子,水头清得能照见人影:"这是我母亲让我带给你的。
她说五姑娘今日在厅中替贾家保全清誉,当得这支'岁寒三友'簪。"他指尖拂过簪头的竹节,"老太太最喜松竹,明日你戴这支簪去晨昏定省,她看了必定欢喜。"
贾悦接过簪子,凉意透过指尖直往心里钻:"你母亲倒是细心。"
"我母亲常说,能在困局里守住本心的姑娘,最是难得。"沈墨望着她鬓边的素银簪,"你总爱戴素的,可这支翡翠配你月白衫子,定要好看些。"
贾悦突然想起今日在厅中,沈墨拿出帕子对质时,袖口露出的半截青竹纹,和这簪子上的竹节竟如出一辙。
原来他连这些都算到了——从帕子的料子,到老太太的喜好,再到今日尤氏的试探。
"沈公子这是要教我做个'讨喜'的姑娘?"她故意挑眉。
"我是要教你做个'立得住'的姑娘。"沈墨认真摇头,"讨喜是一时的,立得住才是一世的。
你得让老太太觉得,护着你能省她的麻烦;让太太们觉得,动你要担风险;让底下人觉得,跟着你有好处。"
贾悦望着他眼底的认真,突然笑出声:"沈公子这哪是帮我,分明是要把我培养成第二个凤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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