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羽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忍生死有命，她不会去更改命薄。

老人就这样侧躺在大街上，抱着他的酒葫芦，没有一个人上来扶一下，没有人给他一把伞，没有一个人让他去屋里躲躲雨。

老人已经习惯了。

在他漫长的岁月里，只有妻子是他唯一的依靠，现在妻子死了，他也没有活着的念头。要不是妻子临死前嘱咐他要好好活着，好好把孩子养大，他当时就随着她去了。

如今怎么样，他都不在乎。

这是一个把感情活成了命的人。

他费力把身子转过来躺平，仰头看着很久都没有仔细看看的天空。乌云密布，大雨磅礴，就像妻子死去的那天。

他似乎可以感觉得到，自己大限已至，他要去找自己的爱人了。

他打心眼里高兴，希望能再次见到她。

但是这笑没有持续多久，他不想笑了。

他笑了大半辈子，相信了大半辈子，也没有见到自己的爱人回来的那一天。他用了那么多方法，都没有再见她一面。

甚至在梦里，看到她的次数都越来越少。

甚至就连死的时候，都是在爱人最不喜欢的雨天。

滚烫的眼泪从长满皱纹的眼角滑落，滴落在地面上和雨水融在一起。他怀里的酒壶终究是落了帝，沾上了灰尘，淋了大雨，变成一个肮脏的酒壶。就像他一样。

这是妻子亲手给他做的酒壶，里面的酒，早已被他喝完，再也闻不到妻子亲手酿制的酒的味道。这些年他一直喝的都是想念，都是那份爱意。

酒壶里面其实没有酒，也没有水，有的只是一份气息，一份留在心里的爱意。

老人的嘴动了动，他用尽所有的力气，给这个世界留下了最后一段话：“老婆子啊，我一直觉得能再次看到你，能再和你说说话，我好想你啊，就算能看你一眼都是奢侈了。从前我怎么这么不知道珍惜啊，我以为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我以为我们会有一场告别，也好让我能接受下来。可是……可是我后来才知道啊，人生中大部分的告别是悄无声息的，甚至要很多年后自己才明白，原来那天我送你离开，竟然已是最后一面，此后便是隔了阴阳，我们也没有再重逢。我很后悔，很后悔没有留住你，很后悔没能对你再好一些，我也想过去地下陪你，可是我怕……万一你可以回来呢……万一那些方法真的有用呢？”

回不来了啊……一切都回不来了……

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悲伤到了极点。

老人就这样走了，走在了一个暴雨天，走的很不甘心。他再也没见到自己的爱人一面。

凰羽突然明白了，不是每一个坚持都能如愿，也不是每一个真心都能被温柔以待。

真心换真心是不存在的，一个人一厢情愿的付出，却不能要求另一个人也有相同的回报。

虽然很不公平，但人性就是如此。得到的就不知道珍惜。

有时候放弃，也是正确的选择。

她和封淇奥因为第一眼的一点心动，就堵上了一生的羁绊。她知道不该全身心投入到一个人身上，却也躲不掉。陪封淇奥走过漫长岁月的她，等在终点的却是别人。

惆怅，这大概是人之常情罢了。

毕竟古往今来，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封淇奥会结识新的人，旧人变的疏远也是常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原本就很浅薄，稍不留意就会可有可无。

就像前天右腿撞到石头，当时觉得疼了一阵也就没事了，今天才发现那一块已经青紫。按一按能感觉到疼痛，但不管他，也就那样了。

人生很多事情都要延迟许久许久才会感觉到疼。回首起来，那感觉就像剜心上的伤疤一样。

看着天空中翱翔的鹰，凰羽突然顿悟了。

鹰的蜕变的大概需要经历一百五十天的时间，蜕变完成后，鹰又获得了新生，它可以再活三十年。

动物都能如此，更何况是人。人也需要蜕变，需要往前走。

我不想逃避了。

封淇奥，无论怎样还是会觉得很高兴认识当初的你。

我想离开了。

我也早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到真正属于我的地方。

凰羽抬脚，朝山崖走去。

京城已经不复存在，在她面前的，是一处海浪翻滚的山崖。

海水开始涨潮，海浪越来越大，从远处传来“隆隆”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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