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像是被某种无形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苏晚知道那个“但”后面的重量——那是需要说服国际航天局的巨额预算,是需要突破的数十项前沿技术,更是需要承担的巨大风险。三年前,正是因为类似的疯狂设想,他在 tenure 评审中败北,差点失去整个研究团队。
“还记得你第一次带我看星轨吗?”苏晚忽然握住他的手,她的掌心带着保温杯传递来的温度,“你说长时间曝光下,星星会画出美丽的弧线,就像时间在宇宙中留下的指纹。那时候你的手也像现在这样抖,因为我们刚拿到第一笔观测经费。”
秦天哲低头看着被她握住的手,那些因为常年操作精密仪器而布满薄茧的指尖,此刻正被她的温暖包裹着。记忆中的星轨在脑海中缓缓展开,那是他们在云南高美古观测站的第一个夜晚,零下十五度的寒风里,他用冻得发紫的手指调整赤道仪,而她举着红光手电,为他照亮笔记本上的计算公式。
“当时我们用的还是CCD相机,”他的嘴角勾起一丝苦笑,“现在却在谈论捕捉单个伽马量子。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我们太贪心了,想抓住那些连宇宙都不想让我们看见的东西。”
“宇宙从来不会吝啬展示它的奥秘,”苏晚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手背上的疤痕,“只是它设置的谜题,从来都需要最勇敢的人去解开。就像你说的,伽马射线量子的能量那么高,是因为它们承载着恒星死亡时最炽热的记忆。而我们,只是想听懂那些跨越光年的低语。”
模拟舱的投影突然切换成动态演示,银色的“量子蛛网”在太空中缓缓展开,像一朵在真空里绽放的金属花。每个网格节点都闪烁着微弱的蓝光,代表着理论上的量子探测事件。当一道虚拟的伽马射线穿过薄膜时,数十个节点同时亮起,形成一条清晰的轨迹。
“看,”秦天哲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这就是量子纠缠效应的应用。单个量子的能量沉积可能微弱到无法探测,但当它穿透多层超导薄膜时,会在不同节点产生纠缠的准粒子激发,通过量子关联算法,我们可以将这些微弱信号放大到可探测阈值。”
苏晚看着投影中那条蓝色的轨迹,仿佛真的看到了一粒来自冥王星之外的伽马量子,在跨越五十亿公里的旅程后,终于撞进人类为它编织的“蛛网”。“所以这不仅仅是一个探测器,”她轻声说,“这是一张用量子力学编织的网,用来捕捉宇宙最深处的秘密。”
“而编织这张网的人,”秦天哲忽然转身,双手捧起她的脸,他的眼睛在蓝光中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需要比量子隧穿效应更坚定的信念。三年前我失去了 tenure,但我得到了更重要的东西——你在我最失意的时候,把我的计算稿一张张捡起来,用胶带粘好,告诉我误差项里可能藏着新的物理。”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眉骨,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淡疤,是当年为了保护实验数据,在实验室意外事故中留下的。“苏晚,有时候我会害怕,害怕这个疯狂的想法会像三年前一样,把我们拖入深渊。但每当看到你,我就想起那些在冷湖观测站的夜晚,我们用最简陋的设备,却捕捉到了最遥远的星光。”
苏晚的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她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秦天哲的项目被毙掉,所有的计算稿散落一地,被雨水浸得模糊。她蹲在地上一张张捡拾,手指被纸边割破也浑然不觉,直到秦天哲把她抱起来,发现她掌心的血迹比稿纸上的公式还要红。
“深渊也是宇宙的一部分,”她踮起脚尖,额头轻轻抵着他的,“就像伽马射线必须穿透大气层才能被看见,有些真理,也必须穿过失败的迷雾才能被发现。还记得你教我的吗?量子隧穿效应,即使概率极低,粒子也有机会穿过势垒——因为在微观世界里,奇迹是被允许的。”
秦天哲忽然笑了,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笑,像积雨云终于裂开一道缝隙。他低头吻她,薄荷茶的清香和实验室特有的金属气息在唇齿间交织,仿佛宇宙中两种截然不同的物质,在这一刻发生了奇妙的核聚变。
模拟舱的警报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投影中的“量子蛛网”在虚拟的太空中静静漂浮,像一枚等待被点亮的银色戒指。秦天哲松开她,转身在控制台上快速敲击,一组新的参数被输入模拟系统。
“我们需要一个原型机,”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决断,“先用探空气球在平流层测试薄膜展开技术,同时在地面实验室搭建量子关联检测系统。预算方面……我去联系当年在MIT的导师,他现在负责NASA的先进概念研究所。”
苏晚走到他身边,将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上。屏幕上的光谱图还在缓慢波动,那些来自深空的伽马量子,仿佛在遥远的彼方低语,讲述着恒星的诞生与死亡,星系的碰撞与融合,以及某种尚未被人类认知的神秘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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