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
审核当天,克劳斯带着他的德国工程师团队,准时出现在凤凰工厂门口。
他脱下了在谈判桌上的名贵西装,换上了一身严谨合体的工程师工装,头发依旧梳得一丝不苟。
他不是来视察的,他是来战斗的。
“李经理,”
克劳斯甚至没有理会老李伸出的手,只是用带着白手套的手指,接过了那份厚厚的工厂介绍材料,看都没看就递给了身后的助理,
“我们时间有限,直接开始吧。”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老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还是立刻在前面引路。
一行人,就这样走进了那间,即将见证一场“屠杀”的会议室。
凤凰工厂,一号会议室。
空气凝重,混杂着汗味和廉价茶叶的苦涩。
项目经理老李的额头,汗珠滚滚而下,将他花白的头发黏在了太阳穴上,显得有些狼狈。
“克劳斯先生,您看,这条产线我们已经磨合得很顺了,给国内客户供货,从来没出过问题……”
坐在他对面的德国男人,克劳斯,四十多岁,金发梳得一丝不苟,湛蓝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温度。
他“啪”的一声,将一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德英双语手册,摔在桌上。
《众特汽车全球供应商质量管理手册V3.0》。
“李经理。”克劳斯开口,声音透过翻译传过来,冰冷且生硬,
“从来没问题,在中国或许是一种经验,但在众特的体系里,这叫风险失控。”
他根本不看老李,径直站起身,身后跟着两名同样表情严肃的德国工程师。
“走,去现场。”
一行人,前呼后拥地来到生产线上。
远新的工人穿着崭新的蓝色工装,紧张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像一群等待检阅的新兵。
克劳斯戴上白手套,手指在一尘不染的设备外壳上轻轻一抹,然后举到眼前,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老李的心,咯噔一下。
突然,克劳斯停在了一个拧紧螺丝的工位前。
他死死盯着那把,悬在半空的电动扭力扳手,对身后的工程师用德语说了几句。
翻译的脸色瞬间变了,小心翼翼地对老李说:
“李经理,克劳斯先生问,为什么这把扭力扳手的标定记录,只更新到昨天?”
老李一愣,赶紧解释:
“我们是每天下班后做统一标定的,今天的还没到时间……”
“所以,”克劳斯打断了他,
“从今天早上八点上班,到现在的十点三十七分,这两小时三十七分钟里,你们所有的扭矩数据,都是理论上合格,而不是被验证合格。”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按照供应商生产件批准程序,118项要求,你们这一项,不合格。”
“我的建议是,立刻停线整改。所有这两小时内生产的产品,全部隔离、重检。”
“在你们学会什么叫过程控制之前,凤凰工厂,没有资格为众特生产一个零件。”
轰!老李的脑袋嗡的一声,差点没站稳。
停线?重检?
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这是当着全公司人的面,把远新的脸,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周围的几个分管副总和工程师,脸全都涨成了猪肝色。
他们想反驳,却发现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写在那本该死的手册里。
憋屈!愤怒!还有一丝无力感,迅速在人群中蔓延。
“德国人欺人太甚了!”
“这他么是吹毛求疵!”
“孟总……”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站在人群最后,一直没说话的孟远。
从克劳斯进门开始,孟远就一言不发,像个旁观者,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老李的焦急,看着工程师们的愤怒,也看着克劳斯那毫不掩饰的、来自工业强国的傲慢。
免费的老师,带着鞭子来了。
这一课,是必修课,虽然疼,但能让这群在功劳簿上躺久了的家伙们,清醒清醒。
直到此刻,孟远才缓缓从人群后走了出来。
他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克劳斯先生,辛苦了。您提的问题,非常专业,也点醒了我们。”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让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
老李急了:“孟总,他这是……”
孟远抬手,制止了老李的话。
他走到克劳斯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那把扭力扳手,然后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轻声问道:
“克劳斯先生,我能问个问题吗?过程控制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保证最终产品的100%合格,对吗?”
克劳斯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个年轻人英语如此地道,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当然。”
“那么,”孟远笑了,
“如果我们有一种方法,可以不依赖于过程中的标定,而是通过结果来100%锁定产品的合格性,同时还能提升效率,您……有没有兴趣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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