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天色深得发沉。
湟河村静得吓人,家家户户闭门锁窗,一盏灯火都没有,村中的狗都不敢叫唤,只有湟河流经发出的阵阵波涛声。
而此时的村东头,一处黄土夯成的小院中,位于后院的一间偏房内,窗户被厚厚的破棉被堵得严严实实的,一丝光亮都透不出去。
院中的大黄狗似乎察觉到周围有什么东西存在,夹着尾巴不停地在原地转圈,初冬季节,吐着舌头一直发出“哈哈”的喘气声。
屋内没有点着大灯,只在角落的一方破木桌上点了一盏小小的煤油灯,燃着豆大一般的火苗。
灯芯捻的非常小,昏暗的光线勉勉强强能够照亮桌子周围仅有巴掌大点的地方,而屋里其他地方则被映衬得更加黑暗。
屋子中除了这一方破桌子,几把烂椅子,别无他物,四周的墙壁上有露着几截枯草,显然是盖房子时用来增加黄土粘合的芦苇。
整个屋内的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子劣质旱烟叶子烧糊后的刺鼻味道,里面还混着一丝汗腥味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霉后的味道。
破木桌的两边,有个中年男人面对面坐着,如那晚斗法时候的情景一般,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事情。
左边的是湟河村的村长李富贵,五十来岁的年纪,满脸横肉,平时出去在村里人面前就挺着个肚子,说话拿腔拿调,上纲上线的,这会儿却佝偻着身子,一张肥胖的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浮肿。
他紧皱着眉头,一对招子浑浊不堪,眼白的部分布满了血丝,眼袋活脱脱像两个破口袋一样,就那么耷拉着。
胳膊肘托在桌子上,手指头因常年抽烟被熏得焦黄,此刻正夹着根快烧到屁股的旱烟卷,哆哆嗦嗦地嘬着,烟灰“扑簌簌”掉在桌面上。
右边坐着的则是老张头。
那日坟前的对决,让他心脉受损严重,此刻的他看起来比李富贵还老相,驼着背,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一时间不知是因为发愁还是年龄到了。
身上穿着一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棉袄,袖口被磨得锃光瓦亮。
左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用一根脏的不成样子的带子悬吊在脖子上,绷带下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
右手紧紧捏着一个带有豁口的搪瓷碗,碗里是当地有名的地瓜烧,刚烫好的烧酒还冒着热气,不过老张头并没有喝,而是死死攥着酒碗,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屋子里一片死寂,只有李富贵吧嗒烟嘴的声响和老张头吃痛发出类似拉动破风箱的喘息声。
“咳咳咳……”李富贵突然被旱烟呛了一口,猛烈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喘匀气,沙哑的声音响起,“张……张老哥……那……那茅山来的道士……他娘的……是不是要动手了?”
老张头没有吭声,一双忧郁的老眼死死盯着碗里浑浊的烧酒,一动不动,偶尔眉头皱一下,但随即又恢复正常。
李富贵见他没一点反应,心里不由更加慌乱,探着身往前凑了凑,油灯微弱的光把他脸上因惊恐而堆积起来的肉褶子照得更加肥厚。
“今天俺听说那道士好像给李木匠招魂,但不知道中途被什么东西打断了,那道士貌似还受了很重的伤。”
“哦?有这种事?”老张头眉毛向上一挑,他对于此事也是一无所知,此刻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她的道行不低啊,怎么会……”
李富贵上半身再往前蹭了蹭,几乎快要贴上老张头的脸了,“今天下午回来的时候,碰到了王寡妇那个碎嘴婆娘,她和俺说的。”
“王寡妇?村里不是明令禁止不允许她们私自外出嘛,尤其上周那天夜里的事情后,她怎么还能走出家门。”老张头的脸上顿时有些不悦,语气冷冰冰的。
“还不是老孙头那个老不死的……那日有福家倒塌了,而有福也昏死过去了,这个老东西去找人把有福和那臭道士一起抬回了自己家,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那日的人里就有王寡妇的儿子。”
老张头沉思片刻,两道剑眉挤在一起,半晌后才说道:“老孙头大可不必理会,也是那道士命不该绝,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应该很难再掀起什么波澜了,姑且放她一马,别坏事就好。”
“俺就是要说这个……”李富贵左右四周看了一圈,这才小声凑在老张头面前说道,“臭道士七天前都快死了,不知从哪儿又来了一个,据说是天师府的弟子什么的,给她救了过来,而且王寡妇这几日一直在送饭,她和我说已经好的快差不多了。”
听到李富贵的这番话,老张头端着酒碗的手猛地抖了一下,碗中斟满的酒兀地一下撒了出来,他干裂泛白的嘴唇哆嗦了几下,喉咙里像是被浓痰堵住了一般,发出“嗬嗬”的声响。
“受这么重的伤,她竟然没事?她怎么能没事呢?怎么会……富贵,你确定王寡妇说得是真的,没有骗你?”
老张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不相信有人能在那样的雷击之下,遭受重创,经脉全部受损,五脏六腑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创伤,出现这样的情况还能完好无损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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