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笑眉笑眼地目视他,蓑衣轻贴于他的身侧,二人身上落下的水流交相汇聚着,他的喉间一时凝噎,只得本能地颔首以躲避她的灼灼目光。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她看得出他的落寞,却不知如何帮他消解,便絮絮地向他诉说道:“进忠,本宫知道自己冲动了,但是本宫想着,与其焦灼地等你,不如主动出来找你,至少还能见你一面不是么?”
“承炩为什么这般执着于在生辰这日寻奴才?说到底,还是怕奴才不守约吧。”公主的柔言是唯一能救他于水深火热的良药,仅在这须臾间,他心中的伤痛就被抚平了不少,他抬眸笑着与公主调侃,见她的眼波中也绽出了些欣喜。
进忠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心中长舒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应他:“因为你本来也没有明确答应本宫前来,又谈何守不守约…”
这确实是自己的过失,他闻此刚想笑着认错,就听得公主骤然将话题一转,且那双琉璃盏一般溢彩流光的眼瞳也莹莹地盯着自己。
“本宫执着并不为什么,只是想着你长本宫半日,是为本宫的兄长,于情于理都应与本宫一同过生辰,”她艰难地道出,又画蛇添足似的增补:“本宫拿你当哥哥看待,是当真的。”
这话嬿婉自个儿说出都觉着像一层薄得透光的遮羞布,见他但笑不语,她立时气恼地别过头。
“那么奴才有个问题要向承炩请教了。”她再度转向他,见他眼下的卧蚕因他的忍俊而显得极深,但恭敬的语气又不像是在戏耍自己。她瘪了瘪嘴,应了一声:“你问吧。”
“承炩到底是因奴才恰好长您半日,还是因奴才为人处世还算合您心意,才欲认奴才为兄长?”他将头稍稍垂下,嬿婉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其帽顶上的水晶珠闪出一丝熠熠的光斑。
问得果然尖酸,她顿觉无话可说,唯有后悔自己鬼迷心窍。但噤声候他自己道出下文也不合适,她隐约觉着他的身子有些颤抖,她极怕他又哭,连忙蹲身去瞅他的面孔。
他竟然在笑,死咬着嘴唇都屏不住,见了她的愁容还笑得越发灿烂。她气得脑中一片空白,立马以怒目瞪他,瞪得他悻悻地苦了脸,她才轻哼一声勾起唇角。
“你既长本宫半日,又一切尽合本宫心意,二者缺一不可,本宫才会认你当哥哥,”她挽紧了他的衣袖,语气却透着嫌弃,见他又笑得面上泛起绯红,她没好气地一扬眉,撇嘴道:“本宫认真解释,又不是诓骗你,你这副神色是疯了不成?”
她佯怒含嗔的形容让他恍惚间想起了许多模糊不清的往事,但桩桩件件皆在倏然间就如流云飞絮般飘忽而去。至少在此时此刻,她的一应喜怒哀乐都且因他而生、因他而变。他急欲使出浑身解数让她闻之愉悦万分,将雀跃欢欣由这座牢笼般的雨夜里破壳而出,延续至无穷无限,致使在匆匆经年他已不在她身边时,她也可回忆起无可比拟的欢喜。
“奴才没疯,”他气定神闲地顶嘴,赶在公主质问他为何而笑之前,他又借着古灵精怪的逗趣问出了心中深藏使他惶恐不安的隐忧:“奴才还有一问,若今后承炩惊觉自己面对的进忠并非曾经心中所笃定的那个进忠,承炩是否还会愿意认奴才为哥哥?”
他再差能差到哪儿去,顶多就是能做出些诸如对大彘胖得流油走不动道而幸灾乐祸顿足狂笑之类的离谱事儿,哪怕他要以“孙氏某彘”为题吟诗作赋她都不足为奇,甚至会抚掌称好。确实与他平日温文尔雅的形象不符,但她非但全无不悦,甚至反而会因难得与他“臭味相投”而隐秘地喜不自胜。
“那就当本宫看走了眼,”她故意窃窃地笑着吊他的胃口,结果他处变不惊地凝神望她,使她颇有挫败感,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低声道出:“其实本宫是愿意的,进忠是怎样的哥哥,本宫兴许就会…会觉着怎样的哥哥还不错。”
他是怎样的哥哥,自己就照着他怎样一种最本真的模样去喜欢,这又有何难。
灵泽滴落在土地上,凿出一个个细小的水坑,断断续续地蜿蜒成河。他仰首向天际望去,雨水顺流在他的面孔上,也是一道同样的窄河,延至他的领口,又在他的心墙上簌簌而过。
他侧首,公主的眸中映出了他的倒影,和那一柄他握了许久、久得他算不清年岁的伞。
他以自己能展现出的最明净纯粹的笑容面对她,脑中竭尽所能地思考如何能让她今夜的喜悦不被任何愁绪所遮蔽覆盖。
她急中生智拐了弯,没敢把心中所想原原本本地吐露。但见他大笑,她料定他是有几分懂了,且并不打算言表出不适,因此她在格外心慌的同时,又有些晦暗不明的祈盼。
“还笑?你究竟在笑什么啊?”她明知故问,结果一不留神一脚踩进了浅洼的小泥坑里。
他想得出神,慢了半步未能拦住,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她直甩鞋面上的溅到的淤泥,想伸手去替她擦拭她又无论如何都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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