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探究地落在江奔宇脸上,混合着关切和不加掩饰的疑惑:“老大,你这回到底唱的哪一出?虽然我知道你有协议,圈多少地都是你的,但是这冰天冻地的深冬里大举开工,开销可不是小数目啊!”。
江奔宇的目光越过喧闹的前院,越过新铺的黄泥路,长久地、深邃地凝望向那个被层层密林遮盖的山坳深处——那里,一条新的道路正在山石间倔强地延伸。他嘴角缓缓牵起一丝极淡的、含义莫测的弧度,像是知道一个远在天边,又与自己紧密相关的答案。“没事。”他的回答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就是……山上清净点儿,以后这地方都是自己的,当然越多越好。”
目光没有收回,那望向山口密林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重叠的枯枝,能直接触摸到那条正在山石间倔强开辟的道路上忙碌的身影和飞溅的火星。他脸上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点,很浅,像掠过水面的飞鸟留下的倒影,却带着一种覃龙看不透的笃定和沉静:“这事儿……以后你就懂了。三言两语的,现在掰扯不清。”那语气平缓,却像山壁一样不容置疑。
坡顶风更大,卷起地上的枯叶和草茎打着旋儿。就在这时,江奔宇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前院通往后坡的小径拐角——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朝他们张望而来,其中一抹深紫色的棉袄身影尤其醒目,手里还端着个什么东西。
“啧!”江奔宇飞快地朝覃龙递了个眼色,头向下山的方向一偏,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行动指令,“走了!你媳妇,还有我家的,过来了!”他随即转身,毫不犹豫地向坡下走去。
覃龙微微一愣,也循着方向看见了秦嫣凤和许琪她们,赶紧应了一声:“哦!好!”他紧随江奔宇,踩着小路快步走下小坡。
从坡顶刚踏上平缓些的后院地面,带起的些许尘土还未在寒风中完全消散,那两个从新房前院寻来的身影已绕过房角,迎了上来。
当先的是江奔宇的妻子秦嫣凤,裹着一件洗得略有些泛白的深紫色旧棉袄,袖口和下摆似乎都精心补过,针脚细密。她身形纤瘦,那怕是有了身孕,但走路却带着农家妇特有的稳重干练。被寒风一激,脸颊显出几分病态的苍白,只有颧骨位置透着一丝浅浅的、不自然的红晕。这南方腊月的湿寒,于她孱弱的气管而言向来艰难,此刻气息便有些微喘。她手里提着一个竹筒,抬眼看向江奔宇,细长好看的眉毛微微蹙着,眼尾虽透着挥不去的疲惫,却也漾着见到丈夫的松弛暖意:“跑这儿吹冷风作什么?席面要开了,刚碰到厨房帮工的柱子叔说锅里刚炖好的羊汤肉烂得都快脱骨了,叫你们回去吃点先暖暖肚子垫垫!不过我还是偷偷给你们带了点过来。”她嗓子带着点咳嗽后的哑,却像被那碗滚烫汤水的热气熏过一般,有种温软的意味。
“闻着味儿就来了!”许琪跟在嫣凤身侧,快言快语地接口笑道。她显然刚从厨房的热气里出来,鹅蛋脸红扑扑的,额角和鼻翼还沾着几丝细汗和不知哪里蹭上的黑灰,一双手浸在冷水里洗东西太久,冻得指关节根根发红。她是覃龙的媳妇,嗓门敞亮,性子也爽利,此刻话是对江奔宇和覃龙两人说的:“我和那些老嫂子刚把灶膛火伺候明白点儿,就听见前头鼓点子敲得那个急,像催命似的!你们俩倒好,躲到这背阴地儿来了!快着点回去,帮忙把外头八仙桌上的碗筷再捋一捋!这大冬天的,碗摸着都冰手呢!”她说着,还伸手虚点了点自家男人覃龙的额头。
江奔宇笑着从秦嫣凤手中接过那沉甸甸的竹筒,指腹触到竹筒外壁,那滚烫立刻顺着指尖暖了过来,驱散了方才坡顶被山风灌入的寒气。“我们哪是躲清闲,”他顺手将竹筒朝覃龙那边递近了些,示意他也赶紧取暖,“虎子那院坝跟煮开了的饺子锅一样,吵得脑壳嗡嗡响。躲这后面喘口气,顺道瞅瞅龙哥家新屋的墙砌得够不够直溜。”
覃龙也朝许琪挤了挤眼,憨憨一笑,凑到那碗热气腾腾的汤上使劲吸了吸鼻子:“就你鼻子灵!阿琪端的这一碗,香味儿能勾人魂魄!”他伸出冻得通红的手,从竹筒边沿小心地拈了一块带着皮的肥瘦相间的羊肉块,飞快地丢进嘴里,烫得直呵气,却满足地嚼着,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夸,“好吃!烂糊!鲜!”说话间,他朝许琪招招手,眼神示意自己手里的碗里还有,“琪儿,你也尝尝?压压寒气!”
秦嫣凤微微笑了一下,只是偏过头微微咳了两声,抬手拢紧了棉袄领口,目光越过丈夫的肩头,轻轻飘向远处蜿蜒向山坳之外的黄泥路。那里刚压平不久的路面,在腊月惨淡的日光下显得异常干净,只留下凌乱的车辙和脚印,与周边的枯草形成鲜明对比。
“凤儿,”江奔宇朝覃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去布置碗筷,自己则低头对妻子温声道,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柔和,“席面这边龙哥和虎子张罗就行。趁着那边上席还早,你跟我到我们新房子山口那边瞧瞧新挖的路基去?那边向阳,风兴许没这么割人脸。”他这话,像是邀她出去避避人潮,又像隐含了别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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