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港元?”林波倒抽冷气——他在淇澳岛打渔,一月才攒下两港元。他拽住陈父:“阿爸,这钱留着给秀兰抓药”。
当晚,五口人蜷缩在油麻地庙前的石阶上。李秀兰靠在林波肩头,听着肚子里的胎动,轻声说:“铁生哥要是活着……”话没说完,陈母突然咳嗽起来,痰里带着血丝——她前日在船上受了凉,此刻发起高烧。
“阿九哥,求求你,找个地方……”陈母抓住林波的袖口,“我这把老骨头,熬不过冬了。”
林波咬着牙,把襁褓往怀里拢了拢。他想起陈铁生临终前的信:“阿九,若我死,替我护着秀兰和孩子。”可如今,连口热粥都讨不到。
接下来的七天,林波带着一家人在九龙半岛“打游击”。
第一日,尖沙咀福来客栈。账房先生斜眼瞅着李秀兰的肚子:“带大肚婆?晦气!房钱加一成!”林波刚要争辩,伙计已将他们推出门:“去去去,别挡生意!”
第二日,旺角同福楼。房东是个穿绸衫的胖子,捏着鼻子嫌他们“一身鱼腥味”:“唐楼里住的都是体面人,你们去后山搭窝棚吧!”后山?林波知道那是乱葬岗,夜里常有野狗啃食尸体。
第三日,深水埗福安里。这里的房子更破,墙皮掉得像癞子头。房东老太太拍着桌子:“五个大活人?我这屋才八平米!睡不下!”林波想掏钱,却被她一把推开:“不是钱的事!你们这些外乡人,带来晦气!”
最难堪的是第七日。他们在油麻地桥洞下避雨,几个本地流民围过来吐口水:“看那孕妇,八成是偷汉子的!那老头,咳得跟鬼似的!”李秀兰攥紧襁褓,眼泪砸在蓝布上:“阿九,要不……我去求求姐妹们……”
“不行!”林波吼道。他想起陈铁生说过的话:“革命党人,腰杆不能弯。”可此刻,他的腰杆被饥饿压得直不起来——从昨日到现在,他们只喝了半锅刷锅水。
这期间,他们寻过棺材房,上环太平山街10㎡木屋月租3银元,需预缴半年,陈父典当祖传怀表仅得15银元,付租后就无钱购粮。
在油麻地某唐楼天台,8人合租铁丝笼床位,秀兰孕吐时遭包租婆呵斥:“要吐跳海吐!莫污我晒场!”
搬到深水埗“福义兴”控制的草棚,被索要保护费2银元/月,清廷暗探假装查户口勒索,林波携全家夜遁。
后世历史上的《香港殖民时期住房报告》载:1901年香港人口普查显示,平均每间屋住8.3人,35%家庭睡地板。
不但求一夕安寝不得,而且连一顿温饱都成问题。林波日间码头扛货,日薪只有0.2银元,只能夜间潜水摸蚝烧来充饥;秀兰为水兵洗衣,双手溃烂;陈父街头代写书信,每日只挣五枚铜板;陈母捡菜叶煮粥,因偷捡跑马场草料被英警鞭打后背。
第八日清晨,林波背着陈永年,沿着九龙寨城的围墙走。城寨的寨墙斑驳,爬满青苔,墙根有个卖碗仔翅的摊子,蒸腾的热气里飘来鱼翅的香气——那是他三天没闻过的味道。
“九哥,你看!”李秀兰突然拽他袖子。
顺着她的手指,林波抬头——城寨入口的老榕树下,贴着一张红纸黑字的告示。纸角被露水浸得发皱,标题用斗大毛笔字写着:
“九龙寨城招工启事:重盖房屋,需识字有一技之长者,带家属同住,无工钱但有屋檐!”
告示下方列着“技能清单”:木工、裁缝、铁匠……末尾注明“鸦片者、懒汉、无赖勿扰”。
告示栏前,老木匠摸告示厚纸 “无工钱?定是拐子!”,但眼睛却紧盯“以技定职分房”八字;
一位染匠妻搂着饿昏的幼子喃喃道,“有粥棚就行…娃撑不过三天了”,随即见杂役抬出热气腾腾米粥桶;
铁匠冷笑“老子会打洋枪!也去挖土?”,同时在留心观察守卫腰间短棍旁是否有镣铐;
一个包工头混入煽动“这是骗人修炮台!去我那日结三十文!”见无人理睬暗松口气。
“有屋檐?”陈父凑过去,老花镜滑到鼻尖,“真能住?”
林波的心跳突然快了。他想起陈铁生的木工箱——藏在渔船底层的樟木箱里,有刨子、凿子、墨斗,还有半块没刻完的“振兴中华”木牌。陈铁生说过:“这手艺,能换饭吃。”
“阿九哥,咱去试试?”李秀兰的眼睛亮了。
人群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无工钱?骗人的吧?”、“带家属?我家有三个娃呢!”、“鸦片者勿扰?我儿子不抽!”
林波摸了摸怀里的木尺,那是陈父的宝贝,刻着“陈记木作”——这是他们唯一的“凭证”。他深吸一口气,攥紧告示边缘:“走,去报名。”
喜欢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请大家收藏:(www.zuiaixs.net)数风流人物还看前世与今朝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