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际刚泛起第一缕鱼肚白时,陈烈的后槽牙就咬得咯咯作响。
他扶着城垛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在砖缝里抠出半寸深的印子——那团黑云比他昨夜在更夫梆子声里瞥见的更骇人了。
"副将!"小兵的声音带着颤音,"斥候回...回禀,蚀日军前锋过了青溪渡,十万妖兵裹着蚀日草,像团会爬的黑泥!"
陈烈没回头。
他望着云下翻涌的暗色,喉结动了动。
三年前大灾变时他守过南境关,那时妖潮再凶,也不过是妖物们各自为战。
可如今这团黑云里翻卷的妖气,分明带着人的调度——方砚舟那厮,真把妖兵训成了军阵。
"去点三炷香。"他突然说,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刀背,"给城楼下的镇灵碑。"
小兵愣了愣,跑远时靴底磕在城砖上,发出"咔嗒"的脆响。
陈烈摸向腰间的雁翎刀,刀鞘上的铜箍硌得手心生疼。
粮草只够七日,守军满打满算三千人,其中一半是连刀都举不稳的老卒——他对着云下的暗影扯出个笑,"撑不过三天?
老子说撑不过两天。"
消息像长了翅膀的蚀日蝶,顺着晨雾钻进青阳城的每条巷子。
卖炊饼的老妇瓷盆"哐当"砸在地上,芝麻混着面糊糊溅了满地;穿开裆裤的小娃拽着娘亲的裙角哭,鼻涕泡在风里颤;几个青壮汉子扛着门板往城墙跑,却在转角处撞成一团,门板"轰"地砸在地上,惊得鸡群扑棱棱乱飞。
苏昭站在十字街口,手里还攥着半块冷掉的炊饼。
她望着那个追着母鸡跑的小娃,突然想起上个月在城外接应拾荒队时,也是这样的混乱。
那时她举着自制的喷火筒冲在最前,火舌舔过蚀日草时,连裴砚都夸她"比小炮仗还猛"。
可现在呢?
她低头看自己的掌心。
星锁纹淡得像被水浸过的墨痕,昨天试着凝聚灵力时,连个火星子都没冒出来。"我是不是真的帮不上忙?"她轻声问风,声音被路过的挑水汉撞散,溅起两滴水珠落在睫毛上。
"三小姐!"赵六的大嗓门从巷口炸响,"裴姑爷让我来寻你——他说防线巡查缺个机灵人!"
苏昭抹了把脸,把炊饼塞进小娃手里。
小娃舔了舔沾着面糊的饼边,突然咯咯笑起来。
她望着那张小脸,喉结动了动,跟着赵六往西门走时,靴底碾碎了半片被踩烂的蚀日草,腥甜味在鼻端漫开。
裴砚的星锁纹是在路过西城门洞时开始发烫的。
他原本正低头检查拒马桩的榫头,左手腕突然像被火炭烫了一下。
这种灼烧感他熟悉——十年前在问魂宗残卷里读到过,是"双纹同震",预示着诡道之物就在五步之内。
"赵六,去把那堆沙包挪到箭垛下。"他头也不回地说,余光扫过墙角蜷着的"伤兵"。
那人裹着灰布军袍,左脸缠着渗血的绷带,右肩耷拉着,像断了骨头。
可裴砚注意到他的指尖——指甲缝里沾着墨绿色的蚀日草汁,那是寻常伤兵绝不会有的,除非...刚从妖阵里爬出来。
"兄弟?"裴砚蹲下来,假装要扶他,"哪个营的?"
"伤...伤兵营。"那人声音发哑,喉结动得太急,绷带下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青灰。
裴砚的手指擦过对方后颈。
那里没有体温,反而带着蚀日草特有的黏腻。
他笑了笑,掌心的锁魂钉在袖中弹出三寸:"铁将军别来无恙?
方大帅的部将,何时沦落到装伤兵了?"
"伤兵"的脸突然扭曲。
绷带"嘶啦"裂开,左脸赫然是青灰色的狼头刺青,眼眶里翻涌着妖雾:"裴砚!
你以为识破我就能挡下蚀日军?"他右手猛地摸向腰间,那里绑着个鼓囊囊的布包,溢出的蚀日草汁正顺着裤管往下淌——是炸弹。
裴砚早有准备。他左手结出问魂印,指尖点在铁狼膻中穴:"御!"
铁狼的身体突然僵直。
他瞪圆眼睛,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抓起炸弹,一步步往城外挪。
裴砚跟着他走,锁魂钉始终抵在他后心:"方砚舟给你的,是同归于尽的死令吧?"
铁狼的喉咙里发出狼嚎般的笑声:"等老子炸了这城墙,妖兵能顺着缺口涌进来!
裴砚,你护得住一时,护得住一世吗?"
"轰——"
爆炸在城外废宅里炸开时,苏昭正扒着城墙垛口往下看。
火光映得她睫毛发颤,她看见裴砚从烟尘里钻出来,左腕的星纹红得像要渗血。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抬头时正撞见她的目光,竟还冲她笑了笑。
"三小姐?"赵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手里那匣子...是当年老爷给你的星纹机关匣?"
苏昭低头。
檀木匣上的星纹刻痕落着薄灰,她用袖口擦了擦,铜锁"咔嗒"弹开。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齿轮、弹簧和半块晶核——那是她十二岁时缠着父亲做的,说是要造"能喷火的机关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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