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轩骑在马上,静静地看着那座京观。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众目睽睽之下,赵轩缓缓下马,一步一步,走到了京观之前。
他伸出手,轻轻拂去一颗头骨上的沙尘。
那分明是一个孩童的头骨,很小,额骨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刀痕。
那一刻,赵轩心中所有关于权谋、关于算计、关于利益的念头,都烟消云散。
他,凉州王。
这片土地,是他的封土。
这些死去的人,是他的子民。
一股无法抑制的悲愤与怒火,如同火山般,从他的胸腔深处轰然爆发!
“传令!”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全军散开。”
“收敛沿途所有骸骨。”
孟虎愣了一下,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大军在此停留,恐有危险……”
赵轩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本王要让他们,入土为安。”
“本王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王,来接他们回家了。”
“这是本王的凉州,本王的人,生,要活得有尊严。死,也要埋得有尊严!”
“就算尸骨无存,这片土地,也得给本王刻下他们的名字!”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刀,扫过所有将士。
“从今天起,你们记住!”
“凉州军所到之处,不得再见一座京观!”
“不得再有一具同胞骸骨,曝于荒野!”
“这是本王给你们下的第一道军令!”
“谁要是做不到……”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就提着自己的脑袋,来见本王!”
一万四千名将士,被他话语中那股滔天的悲愤与杀意所感染,胸中热血瞬间沸腾。
“是,王爷!”
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声,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响彻了这片死寂的戈壁。
“遵命!”
“遵命!!”
他们不再是京营兵,不再是降匪。
从这一刻起,他们只有一个身份——凉州军!
赵轩不再多言,亲手将那颗孩童的头骨抱起,走向一旁的空地。
所有士卒,无论将官,全部下马,默默地散开,开始动手。
他们用战刀,用手,小心翼翼地刨开冻土,将那一颗颗头颅,一根根白骨,从京观上取下,轻轻地放入挖好的坑中。
动作很慢,很沉重,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虔诚。
马车旁,苏婉早已泣不成声,用手帕死死捂住嘴。
明月公主那张明艳的小脸上,也第一次失去了所有血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与恐惧的苍白。
慕容烟走下马车,她看着那个亲手搬运骸骨的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她忽然明白了,这个男人为什么能收服那么多人心。
因为他,是真正把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放在了心上。
夕阳西下,将整片戈壁染成了血色。
一座又一座新坟,出现在官道两旁。
没有墓碑,但每一个土包,都代表着一个回了家的灵魂。
当最后一捧土盖上,赵轩站直了身体。
他看着前方,那条通往凉州的漫漫长路。
斥候来报,前方每隔十里,都有一座这样的京观。
赵轩双眼微眯,面色微冷。
很好!
你们既然喜欢用人头来计数。
那本王,到时就用你们的头,来为我的子民,铺一条回家的路!
黄沙漫漫,悲风呜咽。
一万四千名士卒散布在沿途几十里广袤的戈壁上,沉默地收敛着一座座京观上同胞的骸骨。
没有人说话,只有兵器挖掘冻土的沉闷声响,和偶尔因碰到白骨而发出的、压抑的吸气声。
不久,赵轩身边,只剩下孟虎率领的一千亲卫,如同一群沉默的铁雕,护卫在四周。
就在这片肃穆而悲怆的氛围中,远方的地平线上,一团黑色的尘暴正迅速卷来。
孟虎眼神一凝,立刻喝道:“有敌情!全员戒备!”
千名亲卫瞬间收敛了脸上的悲戚,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警惕,他们迅速组成一个防御阵型,将赵轩和那几辆马车护在中央。
尘暴越来越近,马蹄声由远及近,如闷雷滚滚。
那是一支约有两千余骑的蛮族骑兵,他们衣衫杂乱,武器五花八门,但人人彪悍,马背上挂着血迹斑斑的兵刃,眼神中充满了野兽般的凶光。
他们是北夷王庭边缘的一个部落,名为“黑沙部”。
向来桀骜不驯,连北夷王室的命令都敢阳奉阴违,在这片三不管地带,更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为首的一名独眼壮汉,看到这支人数不多的队伍,和他身后那些正在挖坑的“苦力”,脸上露出了残忍而轻蔑的笑容。
他策马来到阵前,用生硬的大盛官话,嚣张地吼道:“你们这些南朝猪,在爷爷的地盘上挖什么呢?是想给你们的祖宗迁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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