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骤然响起,顿时撕裂了那短暂的寂静,那声音响彻天地。对于很多战士来说,那是前进的号角,更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他们看得见,镇北关那坚固而厚实的城门之外,黑压压的戎人大军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瞬间奔涌而至。
这一战,定生死,安家国。
“弓箭手!准备!”
谢晚宁依旧矗立在墙头之上,她的声音依旧冷静,没有一丝波澜,仿佛面前扑来的并不是那凶狠残忍的戎人士兵,而是一场最平常不过的演习。
哪怕她知道,经过几日的奋战,城中守军的箭矢早已所剩无几。
但是她不能退。
她看着稀疏的箭雨从城头倾泻而下,看着每一支都显得弥足珍贵的箭簇扎入冲锋的戎人身体,溅起血花,好不容易放倒几个,但下一秒便会有更多的敌人踩着同伴的尸体,嚎叫着继续冲锋。
他们举着粗糙的木盾,顶着城上零星的攻击,迅速逼近城墙。
“滚石呢?檑木呢?”赵崇武声嘶力竭地吼着,“拿来啊!”
士兵们奋力将早已准备好的、所剩无几的巨石和滚木推下城墙。沉重的撞击声,骨骼碎裂的可怕声响,戎人凄厉的惨叫瞬间交织在一起,城墙下瞬间化作一片血腥的修罗场。残肢断臂和破碎的盾牌四处飞溅,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要凝成实质,冲天而起,令人作呕。
然而……戎人实在太多了……
他们仿佛无穷无尽,前面的倒下,后面的立刻补上,疯狂地向上攀爬!云梯被一次次架起,尽管守军拼死推开、用叉竿抵倒,仍有悍不畏死的戎人士兵咬着弯刀,手脚并用地向上猛爬!
“守住!一定给我守住垛口!”
霍凌秋双目赤红,挥舞着战刀,将一个刚从垛口冒头的戎人脑袋狠狠劈开,那些温热的红白之物溅了他一身。他看也不看,反手又是一刀,将另一个试图跳进来的戎人砍翻下城;
十一紧紧护在谢晚宁身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从来擅长用短刺的少年,已经悄然换成了一柄效率更高的长剑,而那剑光如练,每一次闪烁都必然带起一蓬血雨,却能精准地格开射向谢晚宁的冷箭,斩杀任何试图靠近的敌人。
“殿下,看这个样子……只怕镇北关是顶不住了。”
月七有些忧心忡忡,“咱们何必搅这趟浑水?不如属下带着您先走……”
“走?”叶景珩站在城里最高的窗边,双手拢在暖袖里,目光却落在城墙之上,那个纤细的身影之上,“你看本王像是那种会狼狈逃跑的人吗?”
“属下该死!”月七赶紧低头认错,“只是如今战局如此惨烈,朝中又不肯拨粮草和援军来……咱们在这里待着也于事无补啊。”
“谁说的?”叶景珩竟难得的俏皮一笑,顺手丢出个东西来,“喏,拿着这个,一会儿去叫人来。”
叶景珩扔出来的东西,月七自然是不敢怠慢赶紧伸手去接,然而那东西到了手里,目光一瞥,脸色顿时变了又变。
“殿下……这是娘娘留给您的……不是说不到万不得已……”
“此刻就是万不得已的情况。”叶景珩却不以为意,下巴向谢晚宁那里努了努,“你瞧本王养的小宠物……对,就是那只小鸟儿,你看她如此柔弱可怜,再这样下去,若是她死了,你觉得本王会开心吗?”
月七怔了怔,下意识的向谢晚宁看去。
城楼之上,谢晚宁目光如鹰隼,夺过身旁一名牺牲士兵的弓,搭箭、拉弦、射击,远远将一个戎人钉死在了城墙之上。
“给老子死!”
月七“咕咚”咽了口口水。
真是“柔弱可怜”!
行吧……可能自家主子对于这四个字有着独特的,不同于常人的理解。
可……
犹豫了一会儿,月七还是决定劝一下叶景珩。
“殿下,我们为了那件大事已经准备多年,如今您短暂离开冀京,不就是为了避开夺位风波的吗?朝中形势尚未明朗,日后无论是太子还是安平公主,哪一位在这场战争中胜出,等待我们的都将是一场恶战。可能比今天这场战争还要残酷百倍。这是我们手中的底牌。若是此刻这般轻易的亮出来,只怕……”
他将那些字眼盯得紧紧,似要一个字一个字吞进心里,半晌目光才移开。
屋内顿时静默了下来,静得有些诡异。
“你是在教我做事?”
“属下不敢,但还请殿下三思!”
月七默然跪倒,俯下身去。
他明知此举定会惹得叶景珩不快,但是事到如今,他又怎能看主子提前亮剑,功亏一篑?
叶景珩突然沉默下来,目光微微下垂,良久,终于叹了口气。
“月七,你跟在我身边许多年,应该知道我这么多年只求能够摆脱那种痛苦。”
那种痛苦……
他虽未明说,可月七立马便明白了。
那些沉溺在宫廷之中的旧事,关于爱恨,关于痛苦,关于想救而不能救,关于被命运所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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