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眉头微皱，转身看向郭嘉，语气缓和：“奉孝有言，但说无妨。”

郭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间的腥甜，目光扫过程昱等人，缓缓道：“明公……志在天下。欲收天下英雄之心，当显……海纳百川之量。陈宫……智谋深远，张辽……勇冠三军，高顺……练兵陷阵，皆世之虎臣，万夫之雄也！”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洞悉人心的光芒，“杀之，不过快一时之意，然则……天下豪杰闻之，将作何想？彼等会言：‘曹公虽雄，然不能容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此等名声若立，则四方怀才抱器之士，将望而却步，裹足不前！寒的……是天下英雄之心啊！”

他喘息片刻，声音更轻，却字字如针，刺入曹操心坎：“不若……缚而观其志。降，则用之，授以显位，示明公之宽宏，显爱才之诚心！彼等皆重义之辈，若降，必效死力！若……执意拒降，再杀之……亦不迟！如此，天下人亦无话可说，只会赞明公……仁至义尽！” 最后四个字，郭嘉加重了语气，目光深深地看着曹操，其中蕴含的深意不言而喻——杀降戮俘，尤其是杀名将，有损霸主声名！

曹操的瞳孔猛地一缩！郭嘉的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扑灭了他心中因即将胜利而升腾的杀意与屠城的冲动。他想起了彭城……想起了蒋毅那泣血的控诉与决然离去的背影！寒天下英雄之心？仁至义尽？曹操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剑柄，眼神在郭嘉苍白而智慧的面容、程昱阴沉的脸色以及眼前这座如同炼狱般的下邳城之间来回游移。最终，他眼中的血色缓缓褪去，代之以一种深沉的、属于枭雄的算计与克制。

“奉孝……所言极是！”曹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传令三军！破城之后，生擒吕布、陈宫、张辽、高顺！不得擅杀！待孤……亲自发落！违令者，斩！”

“明公英明！”郭嘉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随即被更剧烈的咳嗽淹没。

程昱等人虽有不甘，但见曹操心意已决，只得领命。

* * *

夜色如墨，笼罩着水汽弥漫、死气沉沉的下邳城。泗水因决堤而暴涨，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浮冰和杂物，在残破的城墙外汹涌流淌。就在这片黑暗与绝望之中，数艘形制奇特、吃水极浅的狭长快艇，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逆流而上！艇身涂满黑漆，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船首两侧伸出的两根短小精悍、却结构精密的拍竿（杠杆装置更小巧高效），在微弱的水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正是甘宁率领的锦帆精锐，乘坐着安南都护府秘密打造的“拍竿快艇”！

“都给我噤声！桨入水要轻！像摸娘们儿的脸蛋一样！”甘宁压低声音，凶悍地命令道。他赤膊套着黑色水靠，精壮的肌肉在寒冷中绷紧，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前方曹军水寨星星点点的灯火和巡弋的朦胧船影。

快艇如同灵活的游鱼，巧妙地利用泗水河道中的阴影和残存的芦苇荡，避开曹军巡逻船只的探照火光。冰冷的河水不时溅入艇中，水卒们却咬紧牙关，纹丝不动。

终于，下邳城西南角一处坍塌的城墙缺口在望。那里水流相对平缓，且因坍塌严重，曹军巡逻有所松懈。

“就是这儿！”甘宁眼中精光一闪，从怀中掏出一支特制的、涂成黑色的竹筒烟花，对准下邳城方向。“嗤——！”一道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红色火星，无声无息地射入夜空，在极高的位置才“啪”地一声，爆开一朵极其细小、转瞬即逝的红色光花！这是与城中内应约定的暗号！

城墙上，一处坍塌形成的黑暗角落里，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焦急地张望。正是吕布部将魏续和宋宪！他们早已对吕布的刚愎自用和穷途末路心生绝望，又惧怕城破后曹操屠城，更贪图甘宁通过秘密渠道许诺的“安南都护府高位厚禄”。看到那转瞬即逝的红色光花，两人眼中爆发出狂喜与狠厉的光芒！

“信号！是甘将军的信号！”魏续低吼，“快！按计划行事！”

片刻之后，下邳城内，靠近西南角的一处兵营突然燃起冲天大火！混乱的呼喊声、兵刃交击声骤然响起！

“走水啦！”

“魏续、宋宪反了！”

“挡住他们！”

火光和混乱瞬间吸引了城上城下曹军的注意力！

“就是现在！冲！”甘宁眼中凶光大盛，猛地一挥手！

数艘拍竿快艇如同离弦之箭，引擎（桨手奋力划动）全开，朝着那处坍塌的城墙缺口猛冲过去！速度快得惊人！

“敌袭！水下有敌袭！”缺口附近了望塔上的曹军哨兵终于发现了异常，凄厉地敲响了警锣！

几艘曹军的巡逻小船慌忙从两侧包抄过来拦截！

“找死！”甘宁狞笑，“左舷！拍竿！给老子拍碎它！”

快艇上的水卒奋力转动小型绞盘！杠杆联动，一根短粗的拍竿带着恐怖的呼啸声，由下而上横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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