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一惊,抬眸望青冥子,眸中满是诧异:“先生何以知之?此符乃朕私藏,三百年未示人。”
“吾居终南时,曾见京营旧部魂归山林。” 青冥子声音渐低,藜杖玄珠映出更清晰的幻境 —— 南宫外围百里,无数兵魂持械而立,筑成无形屏障,抵御蚩尤溢出的戾气。“三百年前,陛下封玄冰狱后,京营众兵未散,遵苍玄之令,守于南宫外围,以‘魂归阵’拒各路妖邪近前。然蚩尤残魂虽封,其戾气仍溢散,逐年侵蚀神兵魂魄,如附骨之疽。百年前,最后一批京营兵魂力耗尽,苍玄以自身魂灵为引,将众兵残魂融入石林草木,化松、化柏、化苔、化石,护此一方安宁 —— 此僵柏,便是副将苍玄所化,柏干纹路,便是他当年甲胄的裂痕。”
“什么?” 太上皇猛地起身,踉跄趋至僵柏前,伸手抚柏干。指尖触处,柏皮冰凉,却似有微弱脉动传来,与袖中符气相引 —— 符上 “镇天” 二字忽泛金光,穿透衣料,映得柏干上暗痕渐显:一道长痕自柏根延至顶端,恰与苍玄当年为护他,被蚩尤斧刃所伤的位置一致!
“苍玄……” 太上皇喉间哽咽,泪落沾柏叶。那泪水混着伏羲血脉灵力,落于焦叶,叶尖竟泛出一丝新绿。昔年苍玄乃他心腹,少年时随他学伏羲八卦,成年后随他征战,骁勇善战,曾言 “愿为陛下护三界,死而无憾”。封玄冰狱时,苍玄曾泣血请辞:“愿代陛下守封,陛下乃天下之主,不可困于此!” 他那时只念苍生安危,未顾旧部忠魂,今方知,苍玄竟以魂化柏,守他三百年,连枝干形态,都保持着当年护主的姿势。
青冥子亦起身,立于太上皇侧,藜杖玄珠映出柏内景象:一团淡金色魂影蜷缩于柏心,被黑气缠绕,却仍有微光透出 —— 那是苍玄的忠魂。“苍玄化柏,非为怨,乃为‘守’。他知陛下为天下困南宫,故以魂护石林,阻戾气侵扰,待陛下脱困之日。此柏之‘困’,是心甘情愿,以魂为饵,诱捕散逸的蚩尤戾气;陛下之‘困’,亦是心甘情愿,以身为印,镇蚩尤残魂。然心甘情愿,不等于无愁 —— 陛下愁的,是负了旧部的三百年等待,还是怕‘荣时’将至,却无颜面对三界苍生?”
太上皇默然。他愁的,何止这些?三百年困守南宫,他已生疏了天帝之责,不知如何重掌三界;京营旧部尽化草木,他若重掌天下,何以告慰众魂的牺牲?更怕玄冰狱虽加固,蚩尤残魂未灭,他日借戾气卷土重来,又要生灵涂炭,辜负了众兵的守护。袖中符又被攥紧,指节泛白更甚,符上金光忽明忽暗,似与他心绪共振,柏内苍玄的魂影亦随之颤栗,黑气趁机收紧,缠得魂影微光渐弱。
忽闻僵柏簌簌作响,焦黄柏叶纷纷脱落,露出枝干间缠绕的黑气 —— 那黑气比寻常戾气更浓,乃蚩尤残魂刻意留存的 “心魔气”,专引人心底愧疚、恐惧。黑气遇符上金光,忽化作狰狞面影,面影竟与三百年前蚩尤的形态相似,尖啸道:“三百年了,你仍不敢面对旧部,不敢面对天下!你这懦夫,当年若不是你决策失误,京营何至于全军覆没?今获镇厄印,却不敢归位,何配为天帝!”
“孽障!” 太上皇怒喝,掌心金光暴涨,镇厄新印自袖中飞出,悬于柏前,印上伏羲八卦纹路展开,化作金色光盾,挡黑气侵袭。青冥子亦挥藜杖,玄珠射出青芒,缠向黑气:“此乃蚩尤残魂所化‘心魔镜’,能映人心底最痛之事,专激人心魔。陛下若被其扰,非但苍玄魂柏难救,自身伏羲血脉亦会被戾气污染,堕入心魔!”
黑气狂笑,光影骤变,化作三百年前京营兵卒战死的惨象 —— 神兵被戾气吞噬,魂飞魄散;苍玄持符冲锋,却被蚩尤斧刃劈中,鲜血溅于符上;灾民哀嚎,三界疮痍……“你看!这都是你的错!你困守南宫,不过是在逃避!你根本不配护天下!”
太上皇见状,心神剧震,金光忽弱。幻境中的惨象如潮水涌来:他忆起三百年前战后,人间疮痍,他却只能困于南宫,听宫外传来的灾民哀嚎,却无能为力;忆起百年前,京营最后一批兵魂消散时,南宫外传来的微弱呼喊 “陛下,吾等去矣”,他却只能隔窗垂泪;忆起今获镇厄印,守宫卒跪送时期盼的眼神,他却怕自己早已不配 “天帝” 之名…… 这些念头如藤蔓缠心,符上金光渐暗,黑气趁机扑近,缠上柏干,柏叶瞬间全枯,唯顶端那片残绿摇摇欲坠,柏心苍玄的魂影,微光几近熄灭。
“陛下!” 青冥子大喝,藜杖青芒暴涨,玄珠飞出,悬于柏根上方,“时运枯荣,不只在天,更在己!苍玄化柏,是信你能解困;京营兵魂守林,是信你能护天下!你若自弃,才是真负了他们!昔年伏羲画八卦,言‘自强不息’,女娲补天时,言‘人定胜天’,陛下身负二人血脉,岂能被心魔所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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