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穿过山脊,带着泥土和枯草的气息。
我站在父亲坟前,鞋面早已被露水浸透,裤脚贴在脚踝上,凉意顺着骨头往上爬。
没有香,没有纸钱,什么都没有带。
只有脚边那台便携投影仪,正静静播放着昨晚的视频——烛火连成星海,老人们断续哼唱祭钟谣,声音沙哑却执拗,像从地底钻出的根。
屏幕微光映在我脸上,也映在父亲墓碑的刻字上。
“爸,”我轻声说,声音不大,却像是对整座山说话,“他们以为恐吓能让我退,以为一口破钟、一通电话,就能让我跪着求饶。”
我蹲下身,指尖拂过碑文边缘的裂痕。
“可你看——钟声回来了,人心也回来了。你教我的事,我一直记得:人可以穷,但脊梁不能弯。”
投影里,歌声正缓缓蔓延到村口,镜头晃动,不知是谁的眼泪落在了手机屏幕上,晕开一道模糊的光。
“他们要‘清源’?”我低笑一声,站起身,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天际线,“那我就掘井。不是一口,是一片井网,通向大海,谁也堵不住。”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我没看。
我知道是谁——孙专家已经在等我的决定。
回城的大巴颠簸在盘山路上,窗外田野飞逝,像被撕碎的旧地图。
我拨通电话,信号断了一下又接通。
“孙老师,”我说,“‘根系计划’正式启动。”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
“不是救济?”他问。
“不是。”我盯着窗外一株被风压弯又弹起的野草,“是重建。我们要让每个留守老人有尊严地老去,每个孩子有出路,却不割断根。”
他又静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这不像是应对威胁,倒像在种未来。”
“就是因为有威胁,”我握紧手机,声音沉下去,“才更要种下不会被拔起的东西。风越狠,根越深。”
电话挂断前,他只回了一句:“我来帮你搭架构。”
三天后,第一期试点在三个自然村同步启动。
“时间银行”上线第一天,村民还有些迟疑。
直到七十岁的王阿婆用教三个孩子编竹筐的服务换到了一次上门体检,村口公告栏贴出她的笑脸照片,人群才真正动了起来。
另一边,张分析师带着技术小队扎进祠堂改造成的临时工作站。
几十台低成本录音设备分发下去,老人坐在门槛上讲古,孩子清唱节气童谣,连灶台边的火苗噼啪声都被录了下来。
这些声音将被打包成“数字记忆包”,上传至云端,生成可交互的文化档案——未来哪怕村庄空了,记忆也不会断。
刘潇然带着三百名青年志愿者分批进驻,教老人用平板登记服务,帮孩子录制才艺视频上传平台。
整个村子像被注入了新的脉搏,缓慢而有力地跳动起来。
赵评估员全程在场,夹着公文包,眉头始终没松开。
“模式新颖,”她在总结会上说,语气严谨得像在宣读判决书,“但缺乏风控机制。服务真实性如何验证?数据安全谁来保障?一旦出现滥用或泄露,项目声誉将面临毁灭性打击。”
会议室一片安静。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把一份纸质流程图递过去。
“您说得对。”我说,“我们不怕风险,怕的是原地不动。程序您监督,落地我们负责。从今天起,所有数据双备份,操作留痕,接受随时抽查。”
她抬眼看了我一会儿,终于接过文件。
“希望你们,”她顿了顿,“不只是热血。”
我没回答,只是点头。
可我知道,真正的危险,从来不在台面上。
第五天夜里,张分析师敲开我临时住的小屋门,脸色发青。
他递来一台加密笔记本,屏幕上是“时间币”后台的异常记录。
“重复申报,空号受益人,IP跳转境外代理。”他语速极快,“还有这三份问卷——笔迹分析显示出自同一人之手。”
我盯着那几行数据,心一点点沉下去。
“经纪人?”
“胡某,‘城乡融合协调员’,主动报名加入的,背景清白,表现积极,甚至自费给老人送鞋垫。”
我冷笑:“演得真像。”
张分析师压低声音:“我已加密备份所有原始数据,并标记了他经手的所有节点。现在动他,打草惊蛇;不动,毒会扩散。”
我盯着屏幕,良久,合上电脑。
“再给他一点时间。”我说,“让他,多‘服务’几个老人。”
张分析师一怔。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月光洒在院子里,像一层薄霜。
“赵评估员明天要来新一轮培训。”我轻声说,“正好,让所有人学学——什么叫‘真实服务’。”
我没说更多。
但我知道,有些网,得先织好,才能收。
第199章 坟前有光(续)
培训会当天,阳光斜照进村礼堂,尘埃在光柱里浮游,像未落定的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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