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啦……”
烧得滚烫的铁板上,事先用清酱汁和各种香料腌渍过的食材,一倒上去,味汁如浪花般溅起两寸高,伴随着油、水与炙热相遇的响声,以及顷刻间腾起又四散的烟气,令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乐见其景、乐享浓香的表情。
大厨赵茜薇,身穿摩羯纹样、左衽窄袖骑装,蛛网银丝帽下,露出结环的发辫。
三个月前,嵬名亮一死,赵茜薇就再也不穿太子妃的对襟长袍了。
尖圆桃心金冠、乌髻低垂的羌人发式,也改回了北燕女子常梳常戴的辫子帽子。
此刻,打扮飒爽、宛然从草原狩猎图上走下来的赵茜薇,操持着两根铁钎子,手势麻利地,将铁板上的羊肝儿、羊肚、羊腰子、羊心、羊肺,拨拉得如穿花蝴蝶般。
冯啸和叶木安,一人捧个大陶碗,眼巴巴地等着赵茜薇将炙熟的羊杂夹过来。
“赏心悦目!”冯啸赞美道。
“比穆大人的枪法还好看!”叶木安感慨道。
和俩人一样围着铁板的马远志,却盯着赵茜薇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脸蛋,以及被细汗沾住的额发,有点心疼。
“赵夫人要不,来与昆莫和阁长聊聊天?羊杂还是下官来烤。”马远志终于提议道。
赵茜薇透过氤氲烟气,笑道:“怎么了?怕我的厨艺,比冯阁长差远了,做出来的东西不能吃?”
“不不不,”马远志赶紧解释,“咱是觉着,赵夫人乃堂堂一国公主,下官是区区田舍汉,要劳烦赵夫人庖厨……这,这不合适。”
赵茜薇用铁钎子将最先熟的羊腰子挑出来,吩咐侍立一边的菩哥切成小块,一面云淡风轻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从前我随父亲去参加莽太后的夏令捺钵,炙羊杂都是我来。莫说马将军现在是有大羌官身的人,便是仍在红花渠种葡萄,我吃了你那么多葡萄点心,回报一顿全羊宴,也是应该。”
冯啸见马远志局促的模样,也附和道:“就得由赵夫人来掌厨。这块铁板,是燕人工匠打出来的。我们越人擅用铁锅炒菜,燕人擅用铁板炙烤,赵夫人的架势,一看就是高手。”
说话间,羊肚羊心羊肺的也炙熟了,与羊腰子羊肝码放在一起。
蘸酱则有三种,羌地特色的胡椒辣火孜然干粉酱,越国特色的酱油芝麻酱,北燕特色的黄豆蒜汁酱。
从现宰的滩羊腹中取出的新鲜内脏,腌渍半个时辰后,用平铺的导热均匀的铁板炙烤,往风味各异的蘸料里滚一遭,热与凉交织,入口嚼了,脆嫩、咸鲜,当真教人满足得很。
叶木安正当青壮,吃得最起劲,边吃边道:“这般在铁板上炙出来的羊杂,和我们蒲类人在红柳条上串着烤出来的羊杂比,果然更嫩。赵夫人,还得是你们燕人打铁的技艺高超,才能想到如此烹饪法。”
冯啸喝了一口浓白的胡葱羊骨架汤,看着几位伙伴道:“我们说来,都不是羌人,但从今往后,都是要在羌国的地盘上,像像样样地有所作为一番,那么,谁的长处,都不能埋没了。燕国不但打铁厉害,管理互市也颇有一套,且与羌人一样,都是北地习俗。目下既然市易司设在凉州,王上与两位太后,便委派赵夫人来凉州,给各方商贾的驻留规矩、货物抽分与纳税的条例,出谋划策。”
马远志言为心声地连连应n喏:“好,好,我都听赵夫人的。”
前几日,冯啸与他通气赵茜薇要过来时,马远志就乐呵得不行。
冯啸有苏小小这个耳报神,怎会迟钝到不晓得马远志这半年来的变化,干脆给他打气:“公主与我,还有苏执衣,都觉得你有戏。不过,莫耽误公事。”
此刻,听马远志这般说,冯啸倒转了正色:“马提举,你是执事官,仍是作主的人,不可当甩手掌柜。”
赵茜薇接话道:“没错,我最多就是,半个军师。歇整一日后,便请马提举,引我去凉州各处蕃坊转转。”
“使得,使得!”
马远志心花怒放。
军师?那他可太知道汉话里,这词儿代表啥意思了。
譬如诸葛亮,是刘备的军师,那意思就是,两人分不开,有商有量地过日子。
这个暮春的黄昏,在市易司后院举行的小型宴会,既是迎接赵茜薇来到凉州,也是马远志为叶木安和冯啸践行。
冯啸接下来,要持着越国的节杖,以大越使者之名,由叶木安做“向导”,到甘州以西,安抚散落的回纥小部落。
这甚至是比繁荣商路更重要的未来国防问题。
河西至西域,统共就这么点大的地方,当年羌人崛起,挤占了回纥人的生存地盘。
回纥人,作为曾在前朝击败过突厥人、出兵帮助汉人皇朝击败过叛军的强大族群,怎会坐以待毙,必要一次次地和羌人发生冲突,乃至战争。
无奈,内部的四分五裂,令回纥人,终究敌不过团结并建立统一政权的羌人。
多次战败后,一部分回纥人远走西域,另一部分,则游牧于沙州至甘州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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