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来得及细想,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整棵老槐树的叶子都在疯狂抖动,仿佛有无数只蝉在同时振翅。阁楼的木板发出“吱呀”的呻吟,墙角的蛛网剧烈晃动,灰尘簌簌落下。
那只金绿色的蝉忽然飞到林夏的掌心,它的身体很轻,像一片羽毛。然后,它仰起头,发出了一声鸣叫。
那不是窗外那种灼热的轰鸣,而是一种清澈、悠长的调子,像水滴落在玉盘上,又像月光漫过琴弦。随着它的鸣声,木箱里的蝉蜕纷纷亮起微光,阁楼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在墙壁上扭曲、流动,形成了一幅奇异的画面——
他看到年轻时的祖母,蹲在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一盏小小的纱灯,灯光下,无数蝉蜕在泥土中发光,像散落的星星。他看到祖母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收集起来,放进那个檀木箱子里。他还看到,每当祖母对着槐树说话时,总有几只特别的蝉落在她的肩头,翅膀轻颤,像是在回应。
画面消失的瞬间,窗外的蝉鸣骤然停止。
整个世界安静得可怕,只有风穿过老槐树叶子的沙沙声,像谁在耳边低语。
林夏低头看掌心,那只金绿色的蝉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点微凉的触感。他再看木盒里的纸片,最后一句“听风过隙,便是答案”仿佛在眼前晃动。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午后的风带着槐花香吹了进来,驱散了阁楼里的闷热。老槐树枝叶摇曳,阳光透过叶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忽然明白,祖母不是在收藏蝉蜕,而是在守护一个秘密——关于自然,关于时间,关于那些藏在喧嚣之下的温柔回响。那些被封存的光,或许是蝉鸣里的故事,是槐树生长的记忆,是祖母留给这个夏天的耳语。
林夏轻轻合上木盒,放回箱中,重新锁好。他没有再去动那些蝉蜕,只是将木箱推回角落,就像它从未被打开过一样。
走出阁楼时,他听到后院传来第一声蝉鸣,清亮,悠长,不再是之前的喧嚣,而是像一首被风吹散的歌谣。他抬头看向老槐树,阳光正好照在一片叶子上,叶尖的露珠折射出彩虹的颜色。
这个夏天好像和往年没什么不同,一样的炎热,一样的蝉鸣。但林夏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听见风穿过叶隙的声音,里面藏着无数个夏天的秘密,和一个老人留给世界的温柔答案。
蝉鸣停歇的第七日,老槐树的根部渗出了琥珀色的树脂。
林夏是在给祖母的旧藤椅上蜡时发现的。阳光透过阁楼的菱形窗格,在地板上投下碎金般的光斑,他蹲下身擦拭椅腿,鼻尖忽然萦绕起一股奇异的甜香——不是槐花凋落时的清苦,而是像被阳光晒化的蜜,混着泥土深处的微凉。
那香气是从后窗下飘来的。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看见老槐树虬结的根须间,正缓缓淌出透明的汁液。树脂在青砖缝隙里凝固成不规则的珠粒,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像谁不小心打翻了松脂灯。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树脂流过的地方,去年落下的蝉蜕竟被一一浸透,空壳边缘泛起和金绿色蝉翼相同的微光。
“嗡——”
一阵极轻微的振翅声从树根处传来。林夏扶着窗框俯身望去,只见一只蝉正从树脂里挣出。它的翅膀还是半透明的乳白,尾尖却沾着星星点点的金绿,像蘸了颜料的画笔在宣纸上洇开。这只蝉没有立刻飞走,而是用前足勾住一片被树脂包裹的蝉蜕,轻轻摇晃,仿佛在唤醒沉睡的光。
就在这时,林夏听见身后传来木板的轻响。
他猛地回头,阁楼角落里的檀木箱子正在微微震动。铜锁扣上的绿锈剥落了,露出底下锃亮的铜色,锁芯里透出细碎的光,像有无数颗星星在里面打转。那只金绿色的蝉虽然消失了,但箱子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随着树根处的振翅声轻轻共鸣,红绸上的蝉蜕也跟着亮起微光,像被风吹动的烛火。
林夏想起祖母纸条上的“七年一蜕”。他掐指算了算,祖母去世刚好七个年头。
他跌跌撞撞地跑下楼,冲进后院。老槐树的树脂还在流淌,在树根周围形成了一圈发光的涟漪。那只乳白翅膀的蝉见他靠近,竟振翅飞到他的肩头,前足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像是在传递某种讯息。
“夏蝉七年一蜕,蜕于槐根下。”
林夏忽然懂了。祖母收藏的不是蝉蜕,是时间的琥珀。那些被封存的光,是每一次蝉蜕时留下的生命印记,是老槐树年轮里藏着的故事。当第七年的树脂浸润大地,这些印记便会苏醒,如同祖母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声叹息。
他跪在树根旁,小心翼翼地拾起一片被树脂包裹的蝉蜕。指尖触到的瞬间,一股温热的气息顺着手臂蔓延开来,眼前又浮现出幻象——但这次不是祖母年轻的模样,而是他自己小时候,趴在槐树下看祖母用银簪挑起蝉蜕,她鬓角的白发被阳光照成透明,低声说:“夏蝉啊,是会把想念驮在翅膀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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