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梓岳见燕倾城低着头不说话,只当她是害羞,借着酒意,又自顾自地往下说:“倾城,你真的很了不起!真的!我曹梓岳这辈子没服过几个人,除了燕大哥,就是你!你看你做的那些事,精盐,让多少百姓吃上了便宜的好盐?火柴多方便!
还有那火药,虽然我一开始也怕,可你弄出来的那些火药弹,威力惊人,关键时候能保命啊!这都是利国利民的大本事!谁能想到是一个姑娘家做出来的?新昌县谁不夸你?连常大人都说你是巾帼不让须眉!”
这一连串的夸赞砸下来,燕倾城听得既有些飘飘然,又觉得不好意思。
她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却带着几分澄澈:“梓岳,你太高看我了。这些,其实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她伸手拿起桌上小巧精致的玉合卺杯,倒了两杯清冽的酒,递了一杯给曹梓岳。
“这合卺酒,得喝了。”两人手臂相交,气息相近,各自饮尽杯中酒。
辛辣中带着微甜的液体滑入喉咙,似乎也驱散了一些紧张和羞涩。
放下酒杯,燕倾城才继续道:“那些方子,很多最初的点子,都来自于我大嫂。她见识广博,心思奇巧,给了我很多启发。没有她在背后默默支持,出钱出力,替我挡下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我一个人根本做不成这些。”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带着深深的怀念和一丝伤感。
“而最根本的,是我娘。”她轻轻叹了口气,“我娘她是个很特别的人。她临终前,留给我一本她亲手写的小册子,很薄,但里面记载了无数的秘方,还有各种与世人完全不同的奇思妙想。”
“像精盐的提纯法子,火柴最初的火硝配比,甚至一些更奇特的想法,都源自于那本册子。我只是按照她留下的指引,加上后来学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再和大嫂一起,想办法把它们变成了现实。”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孺慕之情:“我只是想把娘当年想做的事情,做出来,做好。让她知道,她的那些想法,不是空谈,是真正有用的。可惜…她没能亲眼看到。”
一滴晶莹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铺着红布的桌面上,洇开一个小小的圆点。
曹梓岳心头一颤,方才的酒意瞬间散了大半。
他第一次听燕倾城如此详细地提起她的母亲和那本神秘的册子。
看着妻子落泪,他只觉得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笨拙地伸出手,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倾城…”他笨嘴拙舌,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用力握住她的手,“娘在天上,一定都看到了!她一定很为你骄傲!你做的这些事,造福了多少人,娘的心血没有白费!以后我们俩一起,把娘想做的事情,做得更多,更好!”
他的话语朴实无华,却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
燕倾城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丈夫眼中真诚的疼惜,心头那股因思念母亲而起的酸涩感,竟被一种温暖的依赖缓缓抚平。
她破涕为笑,用力点了点头:“嗯!”
烛光摇曳,映照着新婚夫妇相视而笑的剪影。
曹梓岳看着妻子带泪的笑靥,只觉心中情意翻涌,忍不住倾身向前,想吻去她睫毛上未干的泪珠。
燕倾城心跳如鼓,脸颊绯红,却没有躲闪,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轻轻颤动。
……
另一边,二月底料峭的寒夜。
永州与颍州交界处的山道上,却弥漫着截然不同的气息。
一支原本还算齐整的车队,此刻只能用“凄惨”二字形容。
几辆原本装载着箱笼细软的马车,如今空空如也,连车篷都被撕扯得破破烂烂。
仅剩的二十来个护卫,个个盔歪甲斜,脸上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惊恐,手中的兵器都似乎沉重得抬不起来。
拉车的马匹更是瘦骨嶙峋,皮毛失去了光泽,打着响鼻,口鼻喷出的白气微弱地散开。
队伍中间一辆还算完好的马车里,新任颍州巡抚郝青麟,正蜷缩在厚厚的棉被中,止不住地咳嗽。
他年近五十,原本颇具官威的脸庞,此刻蜡黄憔悴,眼窝深陷。
颧骨高高凸起,短短一个多月的旅程,仿佛抽干了他的精气神,让他骤然老了十岁不止。
他裹紧了身上的狐裘,却依旧感觉有股寒气从骨头缝里往外钻。
“咳咳…咳咳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他浑身都在抖,几乎喘不上气。
随行的老仆慌忙递上温水,拍着他的背,声音带着哭腔:“老爷,您再撑撑,就快进颍州了!进了城,找个好大夫,好好调养…”
郝青麟艰难地咽下温水,喉咙火烧火燎地疼。
他撩开车窗帘子一角,外面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远处影影绰绰的山峦轮廓。
他只看了一眼,就猛地缩回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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