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半年期满,宋明揣着攒下的积蓄,提着精心准备的彩礼,正式上门提亲。
那是个晴朗的清晨,他特意换上了新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左手小心翼翼地提着个藤编笼子,笼门用红绳系着,里面卧着一只羽毛光洁的大雁。
在乡下,提亲能备上只肥野鸡就算是体面的了,只有城里讲究的人家,才会特意捕大雁作聘礼,取“雁守贞洁、从一而终”的寓意。
为了这份诚意,宋明连着三天起大早,跑到好几里外的芦苇荡蹲守,才用精心编的网兜捕到这只大雁。
右手则捧着一个木匣子,里面是他亲手打制的一套餐具。
勺子、筷子、小碟子都打磨得锃亮,边缘还细心地刻了一圈简单的花纹,是他熬了好几个夜晚才完工的。
匣底还压着两匹细布,是他去镇上布庄挑的,颜色正是惠娘喜欢的浅蓝和月白,想着往后能给她做件新衣裳。
惠娘的爹娘早已在院里等着,见他来了,连忙起身招呼。
宋明放下东西,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脸有些红,语气却格外认真:“叔,婶,这半年我攒了些钱,也把家里的屋子修好了。”
“我知道我家底薄,可我是真心想对惠娘好,往后我一定更勤快干活,让她吃饱穿暖,绝不委屈她。”
“这些彩礼是我的心意,您二老要是愿意信我,就把惠娘交给我吧。”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打开来,里面是一堆白花花的碎银,是他半年来一分一厘攒下的全部积蓄。
二老交换了个眼神,满意的点了点头:“孩子,我们知道你是个踏实人,惠娘能跟着你,我们放心。”
躲在门后的惠娘听见这话,红着脸走了出来。
宋明看见她,紧张的神情瞬间化为温柔的笑意,两人目光相对,眼里都盛满了对未来的期盼。
经过这半年的相处,惠娘越发确定,宋明就是那个值得自己托付一生的人。
没过多久,两人便办了婚礼。
婚后的日子,正如惠娘当初期盼的那般,两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宋明依旧勤勉干活,却从不让惠娘独自操劳家务,夜里回来再累,也会帮着收拾。
惠娘则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总会给晚归的宋明留一盏灯、一碗热粥。
农闲时,他们会一起去山上采野果,会坐在院门口晒太阳,宋明给她讲修活时遇到的趣事,惠娘给她缝补磨破的袖口,日子平淡却满是暖意。
眼前的画面流转,飞速划过。
从两人并肩下田的身影,到抱着襁褓婴儿的温柔笑意,再到看着儿女成家的欣慰神情……
最终,垂垂老矣的惠娘躺在床上,枕着瓷枕,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缓缓闭上了眼睛。
随着她最后一丝气息消散,萦绕在周遭的执念也如晨雾遇阳,渐渐淡去,彻底消失在了空气里。
而幻境之外,立于客栈正堂的无忧,情绪也从最初因执念动荡而显露的焦躁,慢慢归于平和。
她本就是惠娘未竟心愿所化的执念产物,主人的遗憾得以弥补,心愿终得圆满,她的身形也随之变得透明起来。
无忧转向程庭芜几人,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柳絮,却带着真切的感激。
“多谢诸位,尤其是姑娘你,若不是你点醒我主人,让她敢为自己争一次,我不知还要被这份执念困住多久。”
程庭芜望着她通透的轮廓,轻声回应。
“是你主人心里本就藏着不甘,我们不过是推了一把,能看到她得偿所愿,也是件好事。”
“是好事。”无忧笑着点头,眼底映着幻境消散前最后的微光。
“这些年,我守着这客栈,看着无数人在美梦中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圆满,却唯独帮不了我的主人。”
“直到你们来,我才知道,有些遗憾从不是命定,只是少了一点敢争的勇气。”
她顿了顿,又看向程庭芜,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姑娘心细通透,往后定能帮更多人走出迷局。”
程庭芜刚要开口,就见无忧抬手轻挥,一道柔和的白光便漫过客栈的每一间客房。
“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放这些人醒来。”
白光褪去后,被梦境困住的人陆陆续续从房间里走出,个个眼神迷茫,揉着太阳穴面面相觑。
显然还没从虚幻的梦境里彻底抽离,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陌生的客栈中。
就在这时,客栈的梁柱突然发出“嘎吱”的脆响,墙面裂开细密的纹路,屋顶的瓦片簌簌掉落。
随着无忧的彻底消散,这座由执念支撑的无忧客栈,也即将归于虚无,摇摇欲坠间仿佛下一刻就要崩塌。
“快走!”
程庭芜当机立断,挥手示意众人快速离开。
客栈外,梅映雪和小芹早已等得心焦,频频朝着客栈大门的方向张望。
终于,远远瞧见有人影从晃动的门内跑出。
小芹立刻兴奋地攥紧梅映雪的手,正要抬脚上前迎接,却听见率先冲出的高文州朝着她们方向厉声大喊。
“快跑!”
虽不知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高文州语气里的急切绝非玩笑,梅映雪几乎是下意识地拽住小芹的胳膊,转身就往远处的空地上奔。
小芹被拉得一个踉跄,只来得及回头望了眼摇摇欲坠的客栈轮廓,便被梅映雪带着跑出了数丈远。
就在程庭芜转身要跨出客栈大门时,心头突然一紧。
师兄呢?
方才在幻境中,师兄为了帮她和贺云骁挣脱梦境束缚,强行催动灵力已受了伤,怕是情况不妙。
“不好!师兄还在楼上!”
程庭芜脸色一变,不顾身旁人阻拦,猛地调转方向,逆着往外涌的人群朝楼梯口跑去。
“程庭芜!你疯了吗?客栈要塌了!”
贺云骁刚跑出两步,见她往回冲,顿时厉声喝道,语气里满是焦灼。
“师兄受了伤,肯定是体力不支动不了了!”
程庭芜脚步不停,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的颤抖,“他是为了救我们才伤的,我不能丢下他!”
贺云骁闻言,眉头狠狠一蹙,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转身跟上她的脚步。
“我跟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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