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仁继续问:“你卖给那个姑娘的那对杯子是从哪里弄来的?”
沈鹏顺的回答跟雷理娟所说并无差别,即从郊区--镇江东门外七里桥镇梢头的一户黑门牌老太太家收购来的,两个杯子的收购价是一块银洋,他卖给那个卫校女生是两块银洋,这笔买卖做得合算,他从苏北逃到镇江这几年以来,这样的买卖难得遇上几回,所以印象深刻。
侦查员感觉沈鹏顺不像在说谎,又问了问那个黑门牌老太太的情况,但时隔太久,沈鹏顺只是对那个黑门牌有印象,其他的就说不出什么了。
离开看守所,侦查员直奔七里桥。七里桥的确有一座古石桥,镇子就以这座石桥命名。七里桥镇不大,就是东西一条街,大约有一华里长。 三人转悠了一个来回,却没见有哪户居民门上钉着黑门牌的。张伯仁心里不踏实了,嘀咕说: “别是给那家伙耍了?”
丁金刚说:“咱们还是去派出所打听一下吧,
既然是门牌,应该归派出所管,钉上或者取下都是户籍警的事儿嘛!”
裴云飞、张伯仁认为言之有理,就向街边住户打听派出所的位置。可是,这个镇子过于袖珍,没有设派出所。那就只好去镇政府打听了。
镇政府驻地也有点儿寒碜,设在一座名唤“将军庙”的废弃庙宇里,简直可以算“危建” 了,连同镇长在内,一共只有四名干部。分管治安工作的是一个姓岳的中年男子,身份既是镇政府干部,又是民兵连长,管着镇子周边五个村庄的民兵。侦查员跟此人甫一接触,顿感“凡人不可貌相”,这个干部看外表跟城郊农民无甚区别, 来头却不小
他是抗战前期新四军驻茅山部队的一名侦察员,被派到镇江潜伏,从事情报工作。后来地下交通线遭到敌人破坏,他因叛徒出卖,不幸被捕。老岳是走江湖打拳卖药出身,有些功夫,当晚便打死岗哨越狱,躲到七里桥的将军庙出家为僧。性命是保住了,也算有了一份职业,至少俄不死,但跟组织上的联系也中断了。如此一直到镇江解放,方才去市委组织部设在镇江市内的“失散同志报到处”进行登记,顺利通过组织上的审查,回归革命队伍。可是,党员身份作废了,必须重新申请人党,而且党龄要从获准重新人党之时起算。因此,老岳虽是1938年的老新四军,但党龄还不到两年。
老岳对镇上的情况很熟悉,听上海来人如此这般道明来意,几乎不假思索地说:“有这么个老太太,姓安,还住在七里桥镇上,我带你们过去。”
路上,老岳告诉侦查员,这个安老太出身富家,其父据说是清朝军队的下级军官,离开行伍后回到镇江老家开了一家织布厂,又在轮船公司人股,还盘下了一家古玩店。其父有一个绿林出身的严姓江湖朋友,金盆洗手后在七里桥置地造屋。两家多年前定下了娃娃亲,安老太成年后, 就嫁给了严家的独子严茂仁。两人成亲不久,严茂仁的老爸去世,家产遂传到他的手里。
严茂仁曾留学日本,回国后因患病未曾就业,一直在家写字画画,修身养性。继承了家产的严茂仁并无“发扬光大”之想,全家日常生活靠收地租和放债的利息。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受“民主平等”思想的影响,对租地户、 债务人比较宽容,从来不逼债、地租债务收不网来,就变卖田产补贴自家开支,当地坊间称他为“慈仁公”。
至于黑门牌,则是因为他留学日本的那段经历。抗战爆发前,他跟曾经的日本同窗过从甚密。 抗战胜利后国民党镇公所认为严家有“通敌嫌疑”,就给钉上了黑门牌。解放后,人民政府否定了伪政府(初解放时社会上对国民党反动政权的称谓)的做法,把黑门牌给摘了。不过,大前年土地改革运动时,严家被定为工商地主,没收了地产、投资股份和家中的部分财物,原先的佃户还给严家的门框上钉了一块“地主”木牌。
说话间,老岳在镇梢头一户民宅前驻步,说“到了”。三侦查员见门框上的门牌与镇上其他住家一样,也是蓝底白字,旁边并无“地主” 木牌,不禁觉得奇怪,均朝老岳投以不解的目光。老岳对此作了一番说明--
今年3月下旬,镇政府收到武汉市人民政府民政局发来的一份正式公函,大意是他们最近在整理从部队转过来的“未找到家属的革命烈士” 材料时,发现一位名叫严仕琰的烈士的家庭住址是江苏镇江七里桥,便将该烈士的简况寄来,希望协助调查该烈士的家属是否在七里桥镇上。
严仕琰烈士于1940年参加革命,同年人党, 系中共武汉市委地下情报人员。抗战胜利后,调至中共湖北省委情报部门担任组长。解放战争期间,中共华中局社会部根据中央命令向军方调派若干名情报人员,严仕琰奉命调至军方,其关系转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40军政治部下辖的情报处,担任军方在武汉市的一个潜伏情报组的组长。武汉解放前夕,该情报组暴露,严仕琰在掩护同志撤离时,与国民党军警枪战,在击毙两人后中弹负伤,果断饮弹自尽,壮烈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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