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群臣议论纷纷,揣测其意之时,一匹快马卷着烟尘,自宫门外疾驰而来。
信使滚鞍下马,高声急报:
“急报!西北陇右、金城、武威三县,因大旱爆发争水械斗!然……然则,冲突仅一夜便自行化解!”
“如何化解?”苏清漪凤眸微凝。
“回禀大人,三县村民竟不约而同,连夜开挖‘哑渠’!双方数千人,不通一言,只以手势、石块、绳结为号,默契协作。渠成之后,共饮一脉,并互赠耐旱之种,立石为碑,上刻:‘同饮一脉,莫问源头’!”
满场死寂。
苏清漪缓缓转身,望向殿内悬挂的巨大疆域图。
在那干旱的西北版图上,仿佛已经多出了一条肉眼看不见的细微水线。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如冰雪初融般的弧度。
“他从来,不想被人看见。”她轻声自语。
北境,风雪关外。
柳如烟一袭红衣,如雪中烈火,走进一座破败的驿站。
她收到的密报称,有“影阁”余党欲在此地,刺杀一名自称陈默亲传弟子的“伪默者”。
驿站里,围坐着数十名衣衫褴褛的流民。
正中央,一个双目蒙着黑布的说书人,正用沙哑的嗓音,讲述着“扫院先生传奇”。
“……那先生说了,天冷莫等衣,肚饿莫靠天。他教大伙儿的,不是什么神功,是‘搓手三十六式’,能叫你冻僵的手指头活泛起来;是‘煮石充饥法’,能在断粮时,用一把石头熬出能吊命的热汤……”
柳如烟站在暗处,心头巨震。
这哪里是传奇,这分明就是当年陈默教给她的,在极端环境下求生的秘诀!
只是被这说书人,用最通俗、最质朴的语言讲了出来。
他半真半假,夹杂着神神叨叨的故事,却让这些目不识丁的流民,学会了识字,学会了自救。
她本可一言揭穿这“骗局”,让影阁的刺客将他拿下。
但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说书人讲完。
流民散去后,她走到那瞎子面前,放下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先生故事讲得好,这些钱,够你走到更远的地方,让更多人听到。”
瞎子摸索着拿起钱袋,愣住了。
柳如烟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脚步一顿,低声道:“继续骗下去吧,只要他们能活。”
回程的路上,朔风凛冽。
她从怀中掏出厚厚一叠卷宗,上面全是她多年来暗中考证、追寻陈默真身行踪的记录。
她看着卷宗,笑了笑,随手将其投入路边的火堆。
纸页在火焰中卷曲、焦黑、化为灰烬,一如她心中那个执着的影子。
中州,洛城,老孙记铁匠铺。
沈归舟再次踏入这里时,那口被他亲手焊上铜片的铁锅,竟被老孙头用红布包着,供在了后院的祖龛上。
“沈大爷,您可来了!”老孙头的孙子,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跑过来,“我爷爷天天念叨,说这锅是宝贝,是‘阿默叔’开过光的!”
少年满眼好奇:“阿默叔,到底长什么样啊?是不是很高,很壮?”
已经有些老眼昏花的老孙头眯着眼,努力回忆着:“不高,不壮,瘦瘦的……总爱低着头,不爱说话。哦,对了……”他忽然一拍大腿,“他扫地的时候,那影子,比人长!”
沈归舟沉默着,从怀里掏出最后一枚、也是最小的一枚铜牌碎片。
这是当年陈默留下的信物,他一直贴身收藏。
他走到锅前,将那碎片轻轻放入锅中。
“那就让它,沉进去吧。”
铜片入锅,悄无声息。
当晚,大雨倾盆。
铁匠铺后院,被供奉的铁锅内,那枚铜片忽然亮起最后一丝微光。
雨水击打在屋檐上,光影晃动,墙上那道淡淡的、仿佛有人在扫地的剪影,缓缓转过身,面向着炉火的方向,深深一躬,然后,彻底消散。
黎明时分,雨过天晴。
老孙头惊讶地发现,那口铁锅锅底,原本焊接着铜片留下的裂纹,竟已浑然一体,仿佛从未破损过。
江南,临水酒肆。
李昭阳豪迈地灌下一大口烈酒,听着邻桌几个初出茅庐的江湖少年,面红耳赤地争论着。
“要我说,陈默前辈定能一拳碎山!我听说的版本是,他一跺脚,大江倒流!”
“不对!我师父说他能飞天遁地,神龙见首不见尾!”
李昭阳哈哈一笑,凑过去插话:“我见过他最厉害的一战。”
少年们立刻投来崇拜的目光。
“在宰相府的厨房里,”李昭阳晃了晃酒葫芦,眼神悠远,“他用一把菜刀,花了一个时辰,把三十斤五花腩,切成了厚度完全一致的薄片,没有一刀,厚了或者薄了。”
“啊?”少年们哄堂大笑,只当这个醉醺醺的游侠在开玩笑。
李昭阳却不再言语,只是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望向窗外市井中升起的袅袅炊烟,心中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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